杨默没应声。他慢慢抬头,看向陈景明炸碎的地方。那儿只剩一摊焦黑的金属残渣,和半块没烧毁的控制面板。
面板上,一行小字还在闪:
【初代神器状态:已湮灭】
【宿主:未知】
【湮灭原因:信念过载】
杨默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十秒。然后他伸手,把扳手插进腰带,慢慢站起来。
“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我问他。
他摇头:“只有一段加密数据,进脑子里了,解不开。”
“但我知道一件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不是偶然站在这儿的。从我爸把我推上手术台那天起,我就没得选。”
张兰芳啐了口唾沫:“那又怎么样?你现在不还是站在这儿?”
杨默没说话。他弯腰抱起狗王,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它。
“回家。”他说。
周小雅扶着墙站起来,腿还在抖:“可陈景明说的‘初代神器’……”
“等它自己浮上来。”杨默打断她,“现在想也没用。”
我撑着地想站起来,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千面的碎片从脸上剥落,掉在地上,像碎玻璃。
“喂,”我抬头看他,“你说你是容器……那我们呢?”
他停下,回头。
“我们算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复杂,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
“你们?”他说,“你们是往容器里倒东西的人。”
风从废墟的缺口吹进来,卷着灰。远处,第一缕天光爬上楼顶,照在刀尖上那块天平碎片上,闪了一下。
狗王在我腿边动了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
我把它抱起来,项圈上的苹果核叮当响。
“行吧。”我说,“那咱们继续倒。”
杨默转身往前走,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长,像一道斜插在地上的铁钉,倔强地扎进这片刚醒的工地。风从塔吊的臂弯里绕下来,吹得他工装裤下摆啪啪轻响,脚底的碎石咔嚓一响,又一响,像是踩着某种沉默的节拍。
腰带上别着的扳手还在冒烟,一缕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青烟顺着金属纹路往上爬,像是从某个烧红的齿轮缝里逃出来的余烬。他没去碰它,也没回头看一眼那堆还在冒热气的钢筋架。他知道,那根断裂的承重杆不是老化,是被人动了手脚。昨晚收工时他还亲手拧过螺帽,纹丝不动,可今早一碰,咔,像根脆骨头似的断了。
他喉头动了动,把那口闷气咽下去。这活儿干了十五年,手上的茧子比身份证还厚,什么歪门邪道没见过?可这次不一样。那根杆子断得干净,切口平整,像是用角磨机偷偷切了一半,留个暗口,等他上架再给个“惊喜”。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称量什么。左手插进裤兜,摸到了半截烟,没点,就那么捏着。眼角余光扫过远处那辆停在围挡边的灰面包车,车窗贴着黑膜,看不清里面,但后视镜歪着,像是有人匆忙下车时碰的。
扳手还在冒烟,不是火,是余温。他记得这温度——昨夜十一点,他巡工时摸过这把扳手,那时它冰凉。可刚才,它贴着腰的位置,烫得像块烙铁。有人动过,趁他去接电话那五分钟。
他忽然停下,没回头,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下次,别碰我的工具。”
话是说给风听的,也是说给藏在暗处的耳朵。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影子被阳光越拉越长,像一把出鞘的刀,缓缓划过这片尚未苏醒的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