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的心潮澎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董方寸的绝对冷静。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恩格尔的出现,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探险家之间惺惺相惜的友善微笑。他转过头,给了妻子一个安抚的眼神。那眼神深邃而坚定,像是在无声地诉说:放心,交给我,我们的小小冒险,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这个眼神,如同一剂强效的镇定剂,让唐秋荷狂跳的心慢慢平复下来。她知道,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他。
董方寸迎着那个踉跄走来的人影,用一口流利纯正的伦敦腔英语回应道:“当然,朋友。你看起来情况非常糟糕。在这片白色的地狱里,能够相遇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魔力,沉稳、温和,像一股暖流,轻易地就能抚平人内心的焦躁。他从车内取出一个军用规格的保温瓶和一包真空密封的高热量牛肉干,动作不疾不徐,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先补充点能量,水是温的,对你的胃好一些。”
恩格尔几乎是扑过来,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食物和水。他拧开瓶盖,温热的水流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一部分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撕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咀嚼着那富含油脂和盐分的牛肉干,身体的机能仿佛在一点点被重新激活。
恢复了一些力气后,他抬起头,心中的困惑如同南极的积雪一样越堆越厚。他打量着眼前这对气质不凡的华夏男女,他们的装备,他们的神态,以及……他无法忽视的那张轮椅。
“谢谢,真的太感谢了,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喘着粗气,努力组织着语言,“请问,你们是隶属于哪个国家的科考队?我从未见过你们这种型号的全地形车,还有……这位女士,她……”他的目光最终还是无法控制地,落在了那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轮椅上。
董方寸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微笑着,向前走了一步,这个距离恰到好处,既显得亲近,又不会让人感到被冒犯。他伸出手,用一种充满力量感的方式,重重地拍了拍恩格尔的肩膀。
“一个人就敢深入到这里,你是个真正的勇士,值得我们所有人尊敬。”他的笑容充满了真诚的鼓励,“打起精神来,朋友。救援点的灯光,就在不远的前方,你一定可以坚持到那里。”
就在他宽厚的手掌接触到恩格尔肩膀上厚厚防寒服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只有董方寸自己能够感知到的精神力量,如同最精密的纳米手术刀,无声无息地探入了恩格尔的大脑皮层,精准地找到了掌管短期记忆的海马体区域。
【短期记忆擦除术】,发动。
董方寸的表情和动作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个热心肠的、给予同伴鼓励的探险家。但他的意念,却在以超越超级计算机的速度进行着复杂无比的编辑工作。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电影剪辑师,将恩格尔脑海中关于“轮椅”、“衣着单薄不合常理”、“唐秋荷过于美丽的容貌”等所有可能引发后续麻烦的记忆片段,全部精准地剪切、模糊、淡化,直至彻底删除。随后,他又植入了一段全新的、合乎逻辑的记忆脚本。
恩格尔的眼神出现了一刹那的迷茫,就像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在切换频道时闪过的雪花。那迷茫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随即,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澈而聚焦。只是,眼神中所蕴含的信息,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看着眼前的董方寸,眼神中只剩下纯粹的、劫后余生的感激。
“谢谢你的鼓励,朋友!你们真是我见过的装备最精良、心地也最善良的华夏探险家!”他由衷地赞叹道,“这顿补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它给了我走下去的希望。”
他再次看向不远处的唐秋荷,目光中充满了对一位随队女性成员的礼貌性尊重,对于那张轮押,他视而不见,仿佛那只是一块形状奇特的岩石,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他记忆中的画面,已经被修正为:一对装备专业、驾驶着先进雪地车的华夏夫妇,在危急时刻向他伸出了援手。
董方寸微笑着收回手,心中一块悬着的巨石终于安然落地。第一次在清醒的、完全陌生的人类身上成功施展这项能力,让他对这份源自系统的神奇力量,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和掌控信心。
“去吧,顺着我们来的车辙印走,那个方向地势平坦一些。大约两小时后,你就能看到昆仑站的灯光。”董方寸为他指明了最安全的方向。
“再次感谢你们,来自东方的朋友!”恩格尔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转身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