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荒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过她手边的朱砂笔，蘸了墨，然后……极其自然地，在她批阅完的一份关于灵谷推广的奏报空白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凌厉，与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云芷愣了一下。这类民生事务，向来是她全权负责的。
斩荒签完，将笔放回笔山，依旧面无表情：“此类琐事，日后你定夺即可，无需再报我。”
语气生硬，像是在下达命令。
但云芷却从他看似不耐烦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快的、一闪而过的别扭和……关心？
他是觉得她太累，想为她分担？
这个认知，让云芷心头一暖。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点破。
斩荒似乎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榻上，这次，他干脆闭上了眼，假寐。
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烛火摇曳，笔墨轻响，以及……两人逐渐同步的、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云芷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书，长长舒了口气，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放下笔，揉了揉额角，疲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就在这时，假寐的斩荒忽然睁开了眼。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按上了她的太阳穴。
他的手指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动作也带着几分笨拙的生硬。但力度却控制得极好，不轻不重，缓缓揉按着。
云芷身体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累了就歇息。”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她含糊地应着，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她似乎是靠在了什么温暖坚实的东西上，沉沉睡去。
斩荒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子，冷硬的眉眼，在跳动的烛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天际泛白。
有时，他们会在黎明前一同醒来。
并肩站在高高的露台上，看着黑暗一点点褪去，晨曦撕开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
看着下方营地渐渐升起炊烟，听到训练场传来晨练的呼喝，远处，被云芷神力滋养过的土地上，已有嫩绿的新芽破土而出。
一片生机勃勃。
斩荒会微微侧头，看着身边女子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她专注地望着那片新绿，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
那一刻，他心中那种时常盘踞的、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会奇异地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温暖的、近乎……安宁的情绪。
或许，守护眼前这片她所珍视的生机，比毁灭一切，更有意义。
云芷也会若有所觉地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却仿佛读懂了彼此眼中未说出口的话——
前路依旧艰难。
但只要我们在一起。
便无所畏惧。
相互依偎，汲取力量。
无需惊天动地的誓言，无需缠绵悱恻的情话。
只是这琐碎日常中的片刻陪伴，只是这无言默契中的相互支撑。
便足以让他们，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共治之路上，携手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