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分粮盛典(2 / 2)

这时,唱名声喊道:“第七十三家,王氏,独户!”

人群微微安静了一下,目光投向一位身材矮小、头发几乎全白、背脊佝偻得厉害的老妇人。她便是王氏,屯里有名的孤寡老人,夫家姓王,自己本姓早已无人记得。丈夫早逝,无儿无女,平日里靠着给人家缝补浆洗、捡拾柴火,或在灾年时接受些微薄的施舍,勉强度日。加入农社后,她因年迈体弱,无法承担重活,便被安排在“人字区”的菜圃做些轻省的除草、捉虫的活儿,偶尔帮社里照看一下学步的幼童。她的工分,自然是社里最低的一档。

王氏颤巍巍地走上前,手里只拿着一个看起来空空如也、打了几个补丁的旧布袋。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不敢看人。

记工员照例报出她的工分,数目果然不多。核算员随即报出她能分得的粮食数量——那是根据基本口粮和公益金照顾计算出的,约摸一百来斤粟米。这个数字,对于壮劳力家庭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以往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的王氏而言,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当负责量粮的妇人将金灿灿的粟米倒入她那个旧布袋时,王氏伸出枯柴般的手,颤抖着抚摸了一下流淌的米粒,然后猛地抱住了那渐渐鼓胀起来的粮袋,如同抱住了失散多年的孩儿。

她抬起头,浑浊的老泪早已爬满了脸上纵横的沟壑,嘴唇哆嗦着,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

“满……满缸了……这辈子……头一回……是俺自个儿挣的……满缸了啊!”

她反复摩挲着结实的麻袋,泣不成声:“不用看人脸色……不用等施舍……是俺除的草……捉的虫……换的……是俺挣的呀!”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在场所有人。许多同样经历过贫困、依赖与卑微的妇人,感同身受,忍不住跟着抹起眼泪。就连一些前来围观、心情复杂的男丁,也为之动容。王氏的眼泪,不是为了乞怜,而是源于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作为独立个体通过劳动获得回报的巨大喜悦与尊严。

赵小满快步走下台,来到王氏身边,轻轻扶住老人颤抖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坚定地对众人说:“王婆婆的眼泪,就是咱们农社存在的意义!在农社,只要出力,就有工分;有工分,就有粮分!不管力气大小,身份高低,你的汗水,都算数!”

分粮盛典,直至日头偏西方才结束。家家户户都领到了足以过上一个丰裕冬天的粮食,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希望。粮仓虽空了大半,但人心却被填得满满当当。

王氏没有急着离开,她守着那袋对于她而言如同山一般沉重的粮食,坐在场院边上,看着夕阳余晖中忙碌欢快的人群,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她那间往常冰冷灶台许久不冒烟的小屋,今夜,终于可以煮上一锅属于她自己挣来的、稠稠的米粥了。

这场按工分簿进行的分粮,不仅是一次物质的分配,更是一次精神的洗礼。它用最直观的方式宣告:在这片土地上,一种新的、基于劳动而非性别或血缘的分配秩序,已经生根发芽。而那“这辈子头回自己挣满缸”的哭泣,则如同一声最有力的号角,吹响了更多沉默女性走向经济自立与人格觉醒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