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张屠户的恶毒谩骂,尤其是“没男人的野鬼”、“绝户头”这些字眼,像尖针一样刺穿了立身堂所有妇人心中最深的伤疤和最硬的铠甲!
一直以来,她们所受的屈辱、轻视、磨难,不正是因为失去了男人,被宗族视为“无用”、“不祥”的存在吗?张屠户的话,撕开了她们努力用劳动和团结愈合的伤口,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真相——在这个世道,没有男人庇护的女人,终究是被轻视、可以被随意践踏的!
然而,如今的立身堂,早已不是昔日任人欺凌的弱女子!
“张屠户!我日你祖宗!”张寡妇第一个爆发了,她本就是泼辣性子,此刻更是气得眼睛血红,抄起刚才拆轿子用的粗木棍,就要冲上去拼命,“老娘就是寡妇怎么了?老娘靠自己的手吃饭!比你个卖闺女换酒喝的畜生强一万倍!”
“打烂他的臭嘴!”“让他给杏儿偿命!”
其他的妇人也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群情激愤,纷纷寻找趁手的家伙。她们或许害怕那明晃晃的杀猪刀,但更无法忍受这人格上的极致侮辱!长期的压抑和刚刚被点燃的尊严,在这一刻化作了汹涌的怒火。
王五等汉子也彻底怒了,张屠户的话连他们也骂了进去,更是对他们所尊重和保护的立身堂的极大侮辱。他们紧紧握住手中的农具,形成一道人墙,将张屠户围在中间,冲突一触即发!
赵小满被护在中央,看着眼前这失控的局面,看着张屠户那因顽固和疯狂而扭曲的脸,听着他那套“天经地义”的野蛮逻辑,她的心反而在极致的愤怒中冷静下来。
她明白,张屠户不仅仅是一个人,他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这世间无数信奉并维护着那套“吃人伦理”的卫道士的嘴脸。今天若只是打杀一个张屠户,根本无法动摇那套根深蒂固的观念。
她推开身前的保护,走上前,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直视着挥舞杀猪刀、状若疯魔的张屠户。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和咒骂:
“张屠户,你说爹卖女,是天经地义?”“那我问你,天经,在哪一条写了父亲可以逼死女儿?”“地义,在哪一章程写了女儿生来就是抵债的货物?”“你口口声声祖宗规矩,祖宗规矩可是让你用女儿的尸骨去换那几坛穿肠毒药?!”
她的质问,如同冰冷的泉水,浇在张屠户疯狂燃烧的怒火上,让他一时语塞,只会瞪着眼呼呼喘气。
赵小满目光扫过所有在场的人,声音陡然提高:“今天,我不是要跟你拼刀子!我是要跟你,跟这赵家屯所有还觉得这事‘天经地义’的人,拼一拼这个理!”
“杏儿现在躺在立身堂,生死未卜!她是用自己的血,抗了你口中的‘天经地义’!”“这理,要是拼输了,我赵小满给你抵命!立身堂就此解散!”“但这理,要是拼赢了——”她目光如电,直刺张屠户,“从今往后,在赵家屯,父卖女,就是罪!逼女致死,更是十恶不赦!”
伦理反扑,刀兵相向。恶语诛心,揭疤撒盐。群情汹涌,一触即发。小满冷对,欲以公理破纲常。一场关于人伦与法理、父权与女权的风暴,在这小小的屯口,骤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