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打!您只管打!打没的是白面馍!打没的是咱全家老小勒紧裤腰带也省不出来的活命钱!**”
最后几句话,春妮几乎是喊出来的。喊完了,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一下,被旁边的赵栓子赶紧扶住。但她依旧倔强地站着,胸脯剧烈起伏,通红的眼睛里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亮光。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围观的人,包括刚才还面露鄙夷的那些,此刻都哑口无言。春妮这通没有丝毫华丽辞藻、全是实打实粮食和铜板的账,像最冰冷的冷水,浇醒了看热闹的心,也像最锋利的锥子,戳破了赵老根那点可怜的自尊和权威。
是啊,面子重要,还是白面馍重要?老祖宗的规矩重要,还是活命的口粮重要?
赵老根举着鞭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微微颤抖着,再也落不下去。他张着嘴,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儿媳妇这笔血淋淋的“增收账”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黝黑的脸皮抽搐着,一种巨大的难堪和被戳破真相的狼狈,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环视四周,那些原本可能支持他的目光,此刻都躲闪开来,甚至有人下意识地点头,显然被春妮说中了心事。
权威,不仅仅建立在暴力和辈分上,更建立在能带领家人活下去、活得更好的能力上。当他失去了后者,前者的崩塌便只在顷刻之间。
“你……你……”赵老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那高举的鞭子无力地垂落下来,他猛地一跺脚,转身撞开人群,灰溜溜地钻回了屋里,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溃败的颓丧。
院子里,只剩下沉默的众人,以及相互搀扶着、却仿佛赢得了某种胜利的赵栓子和春妮。
春妮的反击,没有哭诉委屈,没有争论对错,而是用最朴素、最直击要害的方式——**算账**。
她反训的不是夫权,而是建立在虚幻面子之上的、愚蠢的夫权。
这一次,围观的男人们,集体失语了。
一种无声的震撼,在人群中蔓延。许多男人下意识地开始盘算自家地里的损失,许多妇人则看着春妮,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羡慕,更有一种被点燃的、微弱的火光。
“立身堂”里,远远听到动静的赵小满,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火的种子,终于烧到了最关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