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里的宦娘看着他,眼泪掉得更急了。她伸出手,轻轻按在温如春的手背上——虽然碰不到,却有一道淡金色的光落在他的手上,像她的指尖真的触到了他的皮肤。温如春突然感觉到一阵温暖,像是三年前那个春日,宦娘在梧桐院给他递茶时,指尖的温度。
“她一直在等你。”霍恒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道脆弱的虚影,“她死后,魂魄没去投胎,一直留在张府的梧桐院,抱着你们一起弹过的古琴,每天都弹你们编的《相思曲》,等你去听。她怕你找不到她,还偷偷来这里,帮你修改琴谱,想让你记得,你们还有首没弹完的曲子。”
温如春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抓起桌上的古琴,指尖落在琴弦上,原本滞涩的动作突然变得流畅。《相思曲》的调子从琴弦上飘出来,不是之前的卡顿,是带着悲伤的温柔,像春日的雨,落在梧桐叶上,又像秋夜的风,吹过紫藤花,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思念,飘在茶馆的空气里。
虚影里的宦娘跟着琴音,轻轻晃着身体,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却依旧坐在那里,看着温如春弹琴,像三年前一样,他弹,她听,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得像永远不会结束的时光。
“叮——”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宦娘的虚影突然散成了漫天的金光,像撒在空气里的碎星,慢慢落在琴谱上,落在琴弦上,落在温如春的发梢上。茶馆里的茶烟味似乎淡了些,只剩下琴音的余味,和淡淡的兰草香,像宦娘还在身边。
温如春抱着古琴,哭得像个孩子。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眼泪落在琴弦上,又顺着琴身滑下来,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宦娘……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霍恒看着他,心里暗忖:这场跨越生死的等待,该有个结局了。他该带温如春去张府,去见宦娘最后一面,让他们弹完这首没弹完的《相思曲》,让这段郁结的执念,终于有个归处。
“好啊霍恒!你竟然偷偷来处理执念,不带我!”
清亮的声音突然从茶馆门口传来,带着点气鼓鼓的尾音,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狐狸。霍恒吓了一跳,差点从竹凳上摔下来,怀里的清心玉也跟着晃了晃,差点掉出来。他回头一看,只见青娥穿着件浅碧色的布裙,发梢的淡粉丝带飘得老高,手里还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买的枣泥糕,正快步朝他走来。
“你怎么来了?”霍恒的心跳还没平复,脸颊却有点发烫——他确实是想先找到温如春,了解情况后再找青娥,没想到被她抓了个正着。
“我怎么不能来?”青娥走到他身边,把竹篮往桌上一放,气鼓鼓地瞪着他,“我在张府没找到你,就顺着清心玉的气息找来的,没想到你竟然敢偷偷吃‘独食’!这么有意思的执念,这么感人的故事,你都不叫上我,真过分,真自私!”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还在哭的温如春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看着青娥,眼里满是惊讶——这姑娘穿着普通的布裙,却带着点不寻常的灵气,指尖还泛着极淡的碧色微光,像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这位是……”温如春疑惑地看向霍恒。
“她叫青娥,是我的朋友,也能看到魂灵,还能帮上忙。”霍恒赶紧解释,怕青娥再说出什么“仙童”“草木仙气”的话,“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我只是想来先了解下情况,没来得及叫她。”
“哼,算你会说话。”青娥的气消了些,她低头看到桌上的琴谱,还有那些淡绿色的痕迹,眼睛突然亮了,“这就是宦娘姐姐改的琴谱?淡绿色的墨水,是她的魂灵气息!我能感应到,里面有她的心意,有她的思念,好温暖啊!”
她伸出手,指尖的碧色微光轻轻扫过琴谱,那些淡绿色的痕迹又亮了些,像在回应她。温如春看着这一幕,眼里的惊讶变成了释然——原来不止霍恒能帮他,还有这样一位姑娘,能感应到宦娘的心意,能帮他完成这段未了的执念。
“温先生,”霍恒看着温如春,“现在,我们该去张府了。宦娘还在梧桐院等你,等你去听她弹最后一次《相思曲》。”
温如春用力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把古琴抱在怀里,像抱着件稀世珍宝。“好,我们现在就去!我要去见她,我要听她弹琴,我要跟她说……跟她说我对不起她,跟她说我一直没忘她……”
青娥提起竹篮,拉着霍恒的手,笑着说:“走啦走啦!去晚了,宦娘姐姐该等急了!我还带了枣泥糕,说不定宦娘姐姐也能闻到,她肯定喜欢吃!”
霍恒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踉跄,却忍不住笑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温如春抱着古琴跟在后面,身影不再落寞,反而多了点盼头。茶馆外的风还在吹,却不再是凉的,带着点紫藤花的甜香,像宦娘的琴音,飘在他们身后,指引着他们,走向那个迟到了三年的结局。
掌柜的算盘声停了,他看着三人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又继续拨弄算盘,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正是那首《相思曲》,淡的、暖的,像这秋日里,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