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封拿下上庸后的一个晚上,上庸郡守府的书房,油灯如豆,将刘封年轻的侧影投在冰冷的石墙上,摇曳不定。窗外是死寂的夜,只有巡更梆子单调的敲击声在湿冷的空气里回荡,一下,又一下,敲在紧绷的心弦上。
他摊开掌心,一封帛书被汗水浸得微皱,边缘已有些许磨损。目光死死钉在那熟悉的、带着庞统特有狷狂之意的字迹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进眼底:
“子仲亲启:孟达为饵,子午谷为钩。纵其狂悖,激其怒怨,魏狗必噬!待其锋出,君与子度锁谷门,断归途。关侯荆襄之刃,直指宛洛,其时即至!忍辱负重,功在社稷。士元手书。”
“纵其狂悖,激其怒怨……”刘封低声咀嚼着这八个字,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将那薄薄的帛书抠穿。白日里孟达在城楼箭垛后那冰冷如刀的眼神,副将李辅等人敢怒不敢言的憋屈目光,还有申耽、申仪兄弟谄媚逢迎的丑态,走马灯般在眼前晃动。一股强烈的、被误解的灼痛感猛地窜上心头,烧得他喉咙发干。他猛地抓起案几上那半盏残酒,仰头狠狠灌下,冰凉的液体滑入喉管,却压不住心头的燥火。
“啪嚓!”
一声脆响!粗陶酒杯竟被他生生捏碎在掌心!尖锐的碎片瞬间刺入皮肉,殷红的血珠立刻争先恐后地涌出,沿着指缝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在暗色的书案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小花。剧烈的疼痛传来,反而让他混乱沸腾的思绪陡然一清。
“少将军!”侍立在一旁的亲兵队长陈到,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此刻低呼一声,猛地踏前一步,手已按上腰刀,眼中满是惊痛和不解。
“无妨。”刘封的声音响起,竟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润。他缓缓摊开流血的手掌,任由那几片染血的碎陶片滑落,在案几上发出零星的轻响。他抬起眼,看向闻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神色的申仪,嘴角甚至还向上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申仪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刘封流血的手,扫过案上碎裂的杯盏和染血的帛书一角,最后定格在刘封那张平静得过分的年轻脸庞上。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刻意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窥探:“少将军!您这是……可是那孟达又……唉!孟达将军今日在城楼,对少将军的军令置若罔闻,神色倨傲,众将皆看在眼里!他辱您至此,您竟……竟能忍得?”
“忍?”刘封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目光越过申仪,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投向那子午谷所在的西北方向,仿佛穿透了千山万壑,看到了某些蛰伏的巨兽。他脸上的那丝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却浸透了某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东西。“申将军,”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如同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唯有掌心不断渗出的鲜血,洇湿了袖口,无声地诉说着代价,“为兴复汉室,廓清寰宇,莫说区区辱我之言,便是此身……”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染血的手掌上,语气斩钉截铁,字字千钧:“何惜此身?”
申仪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那伪装的关切瞬间冻结,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惊疑和茫然。他看着刘封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眼神,看着那滴滴答答落在案上的血迹,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眼前的少将军,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完全不同了。
刘封早在新野之战时,众将的拼死相护化解了他心中的傲慢,刘长明经常将他带在身边开导,化解了他心中的怨愤,而刘备对他,一直是视如己出,大小战事,无不关心,化解了他心中的忌恨,在经历过荆州战事、益州战事、汉中战事洗礼后,刘封变的愈加沉稳,礼贤下士,众将莫不称颂,所以此次庞统用计欲以东三郡为诱饵,吸引曹操大军,为关羽北伐分担压力的重任便落在了刘封手里,此前与孟达争功,是还未出发,庞统就和刘封、孟达说好的,此后,庞统已经一直与刘封秘密书信往来,曹魏斥候只关注了上庸城内局势的变化,并没有任何注意到已经慢慢成长起来的刘封,毕竟现在的刘封在曹魏眼里还是那个目中无人的莽夫。
庞统精心谋划如此之久,才有了张合大军如此大败,虽没有全歼曹军,但也狠狠的挫了曹军的锐气。
刘封和孟达站在城头,看着满地的曹军尸首还有张合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笑了起来,只见刘封对孟达拱手拜道:“此番计谋着实委屈将军了。”
孟达连忙扶起刘封道:“少将军与关将军所受委屈仍在我之上,来上庸之前有幸与关将军见了一面,关将军没有丝毫架子,与其相谈竟有如沐春风之感,哪是传闻中刚愎自用、目中无人的样子,还有少将军忠义无双,与我们同吃同住,战场上奋勇当先,所取功劳都让于我等,少将军如此说话,真是折煞我也!”
“孟达将军晓通军事,能力胜我数倍,日后守好东三郡,为北伐铺路,全要仰仗将军了”。刘封真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