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仿制雷源依旧发出低微而持续的嗡鸣,滋养着上方悬浮的两枚黑色玉简,使其表面乌光流转,比平日活跃许多。然而,晚风和晚宝的注意力早已不在玉简本身的法则奥秘之上。
那短暂闪现的模糊影像,以及其中蕴含的惊人信息——仙界身影的冷眼旁观、甚至暗中出手干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两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晚宝下意识地握紧了颈间的玉锁,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却带着灼人的温度。她不再是那个只需烦恼功课和恶作剧的“混世魔王”,先祖的悲壮、敌人的强大、以及自身血脉可能承载的沉重希望,如同无形的枷锁,却也激发了骨子里那份从不服输的韧劲。
“雷狱仙尊…”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将其深深烙印在心底,与那影像中冷酷的仙界身影、以及晚风姐姐眼中那刻骨铭心的恨意联系在一起。这是她已知的、最庞大最遥远的敌人。
晚风的气息已经重新归于沉静,只是那双眼眸深处,比万年寒冰更冷。仙界的恩怨,下界的阴谋,因那影像而产生了令人不安的交织。她原本的计划是尽快恢复实力,杀回仙界清算旧账。但现在看来,仇敌的触角或许早已深入下界,其所图恐怕远超她的想象。这隐霞谷,这镇魔碑,甚至晚宝的身世,都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此事暂且压下,勿要外传。”晚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清冷如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敌暗我明,实力悬殊,贸然声张只会打草惊邪,甚至为隐霞谷引来灭顶之灾。当前首要,仍是稳固节点,提升自身。”
她看向晚宝:“你的碧萝仙体与源石之力,是稳定此间局面的关键。尽快熟练掌握这份力量,参悟玉简法则之事,亦可循序渐进。”
晚宝重重点头:“我明白,姐姐。”她知道轻重,此刻最需要的是沉下心来积蓄力量。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晚风挥手暂时隐去了地上的“小衍雷光阵”和悬浮的玉简,晚宝则起身整理了一下表情,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李长老,她面色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见到晚宝,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宝丫头,没打扰你们修炼吧?”
“没有,李长老,您快请进。”晚宝侧身让她进来。
李长老进入静室,目光快速扫过室内,见并无异常,才叹了口气,对晚风颔首致意后,沉声道:“方才老身收到外围巡逻弟子以秘符传回的紧急讯息,谷外沼泽深处,多处区域发现魔气异常汇聚的迹象,且有低阶魔物活动的踪迹!它们似乎…在有意识地窥探我谷外围禁制的薄弱之处!”
魔踪再现!而且这次不是在遥远的鬼哭峡,而是直接出现在了隐霞谷的家门口!
晚宝心中一凛:“它们这么快就摸过来了?”
晚风眸光微闪:“魔蕴异动,节点不稳,气息外泄,被它们感知到实属正常。看来,封印裂隙扩大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更快。那些魔物,不过是先锋斥候罢了。”
李长老脸色更加难看:“谷主至今未归,传讯亦无回应,老身心中实在不安。已加派了人手巡查各处节点,并强化谷外禁制。但若魔物大规模来袭,以本谷如今之力,只怕…”她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隐霞谷避世太久,弟子虽修为不算弱,但缺乏与魔族实战的经验,更别说应对可能出现的魔潮了。
晚风沉吟片刻,道:“加固禁制虽是当务之急,然被动防御终非长久之计。魔物既在窥探,必有首领暗中指挥。若能找出其藏身之处,先行拔除,或可延缓其攻势,争取时间。”
“晚风道友所言极是。”李长老苦笑一下,“只是那沼泽深处环境复杂,瘴毒弥漫,魔气干扰之下,神识难以及远,欲要从中找出隐藏的魔首,谈何容易?派普通弟子前去,无异于送死。”
晚宝闻言,明眸一亮,忽然开口道:“李长老,姐姐,或许…我有办法!”
两人目光同时看向她。
晚宝解释道:“我的碧萝仙体对魔蕴敏感,能大致感知其浓度和流向。而且,我从小在沼泽里玩…呃…历练,对那里的环境比谁都熟!哪些地方容易藏身,哪些地方有隐蔽的毒潭暗道,我都清楚!我可以试着循着魔气汇聚的痕迹,反向追踪过去!”
“胡闹!”李长老立刻反对,“太危险了!你虽得了机缘,修为有所精进,但毕竟年纪尚轻,岂可轻易涉险?若是遇上强大魔物,如何是好?”
“长老,我不是一个人去啊。”晚宝看向晚风,眼中带着信任与期待,“有姐姐和阿金在呢!姐姐修为高深,阿金的雷霆又是魔物克星,我们小心一些,只是探查,一旦发现不对立刻退回,应该没问题!”
晚风看着晚宝,见她眼神坚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思考后的提议。她略一思索,便颔首道:“可。一味固守,确实难以掌握主动。探查清楚敌情,方能制定应对之策。我陪她走一趟。”
李长老见晚风也同意,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也罢…既然如此,万事务必小心!这是谷中绘制的最新沼泽地图,标注了近期魔气异常的区域和一些危险地带。”她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晚宝,“切记,一旦事不可为,立刻撤回,安全为重!”
“放心吧长老,我可是很惜命的!”晚宝接过玉简,俏皮地眨了眨眼,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事不宜迟,两人稍作准备,便悄然离开了客舍小院。为了不引起谷中不必要的恐慌和某些人的注意,她们并未声张,而是凭借晚宝对地形的熟悉和阿金对禁制的微妙影响,从一条偏僻小路离开了隐霞谷,再次踏入了危机四伏的万瘴沼泽。
一出谷外,那股熟悉的湿闷腐臭气息便扑面而来,但与以往不同的是,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令人心悸的阴冷魔气,如同无形的蛛网,散布在沼泽各处。
晚宝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全力运转碧萝仙力,仔细感知着空气中魔气的细微差别。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向着四周蔓延,分辨着哪些是沼泽本身沉积的死气,哪些是刚刚弥漫开来的、活性更强的魔蕴。
“这边。”片刻后,她睁开眼,指向东南方向一个布满巨大腐烂树根和浑浊水洼的区域,“那边的魔气最浓,而且…似乎在向着某个点缓慢汇聚。”
晚风微微颔首,她的神识更强,早已感知到那个方向的异常。她拉起晚宝,身形如同鬼魅般掠起,悄无声息地向着晚宝所指的方向潜去。阿金则缩小了体型,站在晚宝肩头,熔金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隐藏的毒虫凶物在感受到它那丝神兽气息时,都本能地缩回了巢穴,不敢露头。
越往东南方向深入,环境越发恶劣。瘴气浓得几乎化不开,颜色也变得更深,带着一股明显的魔化迹象。脚下的淤泥仿佛活了过来,不时冒出诡异的气泡,破裂开后散发出更浓的恶臭。扭曲的枯木枝桠如同怪物的爪牙,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晚宝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对草木环境的天然亲和,总能提前避开隐藏在淤泥下的陷阱和盘踞在树冠间的毒物。她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在危机四伏的沼泽中穿梭。
突然,阿金发出一声极低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咕噜声,身上的绒毛微微炸起。
晚风和晚宝同时停下脚步,隐匿在一丛巨大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暗紫色毒菇之后。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干燥的空地上,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数十只体型大小不一、形态扭曲怪异的魔物正聚集在那里!它们大多呈半透明的黑影状(影魔),但其中也混杂着几只实体化的、覆盖着粘稠鳞甲或骨刺的低阶魔兵!它们围成一个松散的圈子,中心处,一股浓郁的、如同黑色烟柱般的魔气正从地底的一个裂隙中不断涌出!
那些魔物仿佛在汲取着这股魔气,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眼中嗜血的红光也越来越盛!更令人心惊的是,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几只明显更强壮一些的魔兵的低沉嘶吼指挥下,有序地轮番上前吸收魔气!
而在那片空地的边缘,一根扭曲的枯木枝杈上,赫然立着一道更加凝实、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魔影!
它体型比寻常影魔大上一圈,轮廓隐约呈现出人形,一双猩红的眼睛如同两滴凝固的血液,冷漠地扫视着下方正在“进化”的魔物群。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远超那些低阶魔物,已然达到了相当于人族筑基后期甚至假丹境界的强度!而且,其telligence显然更高,似乎在…监督和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