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念着,心中那股探究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旁人看的是规矩,是门槛,是倨傲。
而她,这个唯一窥见过苏哲“道”的旁观者,看到的却是这三条规矩背后,那冰冷而严谨的现代医学逻辑。
“外科范畴”,这是精准的自我定位和专业划分。
“提前预约”,这是为了保证术前有充足的准备时间和术后有可控的观察期。
“丰厚酬劳”,这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筛选出那些真正需要手术、并且有能力承担术后高昂护理成本的“有效病例”!
这个男人,他每一步都看似离经叛道,实则都踩在一个她无法理解,却又无比严密的体系之上。
“姑娘,您是……”苏福见她气质不凡,又在牌子前站了许久,便客气地上前询问。
柳月卿回过神,对着苏福盈盈一拜,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小女子济世堂柳月卿,特来拜会苏先生,并非求医,只想与先生探讨一番医理。”
她特意强调了“探讨医理”,在她想来,学者之间的交流,总不能也用那三条规矩来搪塞吧?
然而,她低估了苏福如今作为“老爷头号铁粉”和“规矩坚定执行者”的觉悟。
“柳姑娘,”苏福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礼,“我家老爷说了,今日不见客。再者,您这‘探讨医理’,不属于‘外科范畴’,您也没有‘提前预约’,更别说‘丰厚酬劳’了。三条规矩,您一条都不占,恕小人不能放您进去。”
苏福把那三条规矩背得滚瓜烂熟,应用得举一反三,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简直是汴京第一金牌前台。
柳月卿被他这番话噎得一滞,秀眉微蹙:“我说了,我不是来求医的!”
“那更不能进了,”苏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家老爷的时间何其宝贵,不是用来闲聊的。姑娘,请回吧。”
“你……”柳月卿何曾受过这种待遇,她可是济世堂的千金,京城里哪个名医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地称一声“柳世侄女”?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薄怒,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递了过去:“这里面是十年份的野山参,权当是我的拜礼,这……总算得上‘丰厚酬劳’了吧?”
苏福连看都没看那锦盒一眼,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姑娘,酬劳是看病的诊金,不是聊天的茶水费。您这不符合流程。”
在内院躺椅上,通过墙角偷听的苏哲,差点笑出声来。
好你个苏福,孺子可教也!
这生硬又欠揍的“流程论”,深得我心!
他早就料到这个好奇心爆棚的柳月卿会找上门来,这姑娘就是个行走的麻烦放大器。
她对自己的技术太感兴趣了,一旦让她进了门,以她的聪明才智,迟早能从蛛丝马迹里拼凑出不该有的真相。
在自己没有足够自保能力之前,这种“知音”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门外,柳月卿彻底没辙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管家,又看了看那块冰冷的木牌,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引以为傲的家世、财富、乃至医学知识,在这个男人亲手建立的规则壁垒面前,竟然毫无作用。
最终,她跺了跺脚,带着几分不甘和恼意,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婢女小心翼翼地问。
“不走怎么办?硬闯不成?”柳月卿没好气地道,但随即,她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他不让我从门里进,我就不能从别处了解他吗?”
她攥紧了拳头,对着车夫吩咐道:
“回济世堂!立刻传我的话,动用我们所有的渠道,去查!把这个苏哲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他从哪儿来,每天见什么人,买了些什么,说过什么话,我全都要知道!”
一场围绕着“苏神医”的、由顶级白富美发起的“人肉搜索”,就此拉开了序幕。
而府内,苏哲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看着满院的精致景色,惬意地哼起了小曲儿。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他以为,这道防火墙已经足够坚固。
却不知,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在墙外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