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我不是外人!王伯母亲自邀我来为王家哥哥的伤势参详一二,你们也敢拦?”
这声音理直气壮,带着久居上位者的自信和一丝药学世家特有的骄傲。
苏哲眉头一皱。
济世堂?
柳月卿?
他从那几个闲聊的邻居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京城最大的药商,几乎垄断了高端药材市场,据说这位柳家独女自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对医理药学有极高的天赋,是汴京城里有名的才女。
麻烦来了。
一个专业的,但又是这个时代的“专业人士”,是最难搞的。
他们有一套自洽的理论体系,任何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东西,都会被视为异端邪说。
果不其然,在一阵骚动后,那位柳小姐还是凭借自己的身份闯了进来。
一名管事满头大汗地跑到苏哲面前:“苏……苏先生,济世堂的柳小姐来了,非要见大人,说要看看公子的伤势……”
苏哲还没开口,一个身穿淡雅素裙,容貌清丽,气质却如同一株带刺玫瑰的少女,已经带着两名婢女快步走了过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那口正咕嘟冒着热气的大锅,闻到了空气中那股浓烈到呛人的酸味,秀眉立刻紧紧蹙起。
“荒唐!简直是胡闹!”
柳月卿的目光扫过院中的一切,最后定格在苏哲身上。
看他一身普通布衣,年纪轻轻,气质懒散,完全不像个大夫,倒像个游手好闲的混子。
“你就是那个要给我王家哥哥‘开膛破肚’的苏先生?”柳月卿的声音清冷,带着审视的意味。
“你可知医者仁心,人命关天?你这些做法,是何道理?”柳月卿指着那锅沸腾的布料,质问道,“布乃柔软之物,经沸水蒸煮,其性已失,如何能用于敷贴伤口?你又可知,这满院的醋气,酸属收敛,看似能止血,实则会闭塞气机,引邪入里,对内腑重伤者乃是大忌!还有,我听说你还要用烈酒清洗伤口?酒乃辛烈之物,火毒攻心,岂不是要将人活活痛死,加速病情恶化?你这究竟是救人,还是害人!”
她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引经据典,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抨击在苏哲那些“离经叛道”的操作上。
周围的下人们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这位柳小姐说得太有道理了!
看看,这才是真正的行家啊!
再看那个姓苏的,整个一神棍骗子!
苏福在一旁听得脸都白了,他紧张地拽了拽苏哲的衣角,小声道:“官……官人,她……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
苏哲瞥了他一眼,心里呵呵一笑。
道理?
在我的bG里,跟我讲你的道理?
他转头看向柳月卿,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缓缓开口道:
“第一,你说的那一套,什么气机、引邪、火毒……我听不懂,那是你们内科大夫研究的课题,跟我的专业不对口。”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苏哲的笑容一收,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指了指那间已经被醋味腌透的厢房,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扇门,就是我的手术室。从我进去的那一刻起,闲人免进。你是济世堂的小姐也好,是天王老子的女儿也罢,都请在外面待着。如果你非要进去指点江山,也行。”
他顿了顿,露出一口白牙。
“里面的病人,你来治。生死状,你来签。五百贯的酬劳,也归你。怎么样?”
“你……!”
柳月卿被他这番软中带刺、蛮不讲理的话给噎得俏脸通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自小聪慧,在医理辩论上从未输过,何曾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无赖?
这人根本不跟你讲道理,直接掀桌子!
“强词夺理!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柳月卿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钱总管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禀报:“苏先生!房间……房间准备好了!您看……”
苏哲不再理会柳月卿,径直走向那间厢房。
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醋酸和水汽的热浪扑面而来。
房间里空空荡荡,地板和墙壁被擦洗得发亮,在十几根蜡烛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干净。
虽然离真正的无菌手术室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苏哲能做到的极限了。
“可以了。”他点了点头,对苏福吩咐道,“把我的器械都搬进去。记住,从现在开始,守住这个门,就算王大人亲自来,也别让他进来。天塌下来,等我做完手术再说。”
“是,官人!”苏福被苏哲的气场感染,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
他现在也想通了,反正已经上了贼船,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苏哲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个气鼓鼓的柳月卿,嘴角微微上扬。
他转身走进房间,在苏福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去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将门外所有的喧嚣、质疑和惊恐,都隔绝在外。
门外,柳月卿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银牙紧咬。
她不相信!
她绝不相信这种荒唐的“屠户之术”能救人!
她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狂徒究竟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揭穿他的骗局!
她的目光在院子里飞快地扫视,最终,定格在了厢房侧面一扇窗户上。
那扇窗户的窗纸,因为刚才仆妇们粗暴的清洗,破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
柳月卿心头一动,悄悄地朝那个角落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