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岩。”少年开口，声音嘶哑如同砂石摩擦，却清晰得如同裂帛。
“举石锁，过八十斤，可入初选。”老教习公事公办地指了指场地中央那黑黝黝的石疙瘩。
阿岩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的腥气涌入肺部，刺得他生疼。他双手猛地抱住冰冷的石锁，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他混乱焦灼的心神瞬间沉静了几分。他瘦弱的手臂肌肉在破布下绷紧、颤抖，显示出长期饥饿带来的虚弱。然而，当他腰腹发力，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如兽吼的低沉咆哮时，所有人都看到他裸露的小臂上，青筋如同活物般瞬间虬结暴起！一股源于生命最深处的、被无数次毒打磨砺出的韧性力量轰然爆发！
呜——！沉重的石锁竟被他一点一点、无比艰难却又无比稳固地举过了头顶！虽然身体摇摇欲坠，双臂抖如筛糠，但那石锁，终究稳稳地悬在了最高点！
“咦？”旁边一位负责检验根骨的中年教习发出一声惊疑，眼中精光一闪，“这骨相…韧劲十足！像是块未经雕琢的顽铁！”
老教习也露出了认真的神色，在名册上记下一笔：“根骨韧，力尚可。家住何处？可有父母亲族？”
阿岩缓缓放下石锁，身体因脱力而微微晃动了一下。他低着头，沉默了几息。整个招生长棚似乎都随着他的沉默而安静了几分。当他再抬起头时，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第一次蒙上了一层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悲怆。
“没…没有家。”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坟墓里刨出来的，“我们…住西城角…废弃的杨氏染坊…一共…十四个…最大的十七…最小的…豆子…刚满五岁…”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看教习，而是越过人群，直直看向主位上那位如高山般巍峨的身影，“王爷！”他双膝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染坊里还有十三个弟弟妹妹！都是被黑蛇帮抓去、当成猪狗牲口使唤的孤儿！求太子爷开恩！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让他们…也能试一试！！”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额头狠狠砸向地面，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鲜红的血混着泥水，在他身前迅速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棚内死寂！落针可闻！所有嬉笑、议论、考核的声音都消失了。上百道目光，震惊、怜悯、疑惑、鄙夷…聚焦在这个跪地叩首、卑微如尘却又孤勇如狼的少年身上。洛十九握刀的手微微一紧。王语嫣猛地抬起眼帘，看向段无咎，眼中充满了震动与急切。段无咎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扶手硬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一股无形的、灼热而暴戾的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散开！空气仿佛瞬间被点燃！
“黑蛇帮？！”段无咎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熔金的炽热重量。
“是…”阿岩抬起头，任由额头的血蜿蜒流下，染红了半张脸，更添几分凄厉，“他们是永昌城西的地下阎王！拐孩子、逼乞讨、偷盗、挡刀…知府衙门的刑名师爷赵秉坤…是他们的靠山！每月…收黑钱…帮他们平事…”
“影一——！！”段无咎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属下在！”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撕裂空间的墨痕，瞬间出现在段无咎身侧，单膝点地，冰冷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点一队影卫！跟着他！”段无咎戟指阿岩，声音冷冽如万载玄冰，“去染坊！若他所言属实…”他森然的目光掠过众人，扫向永昌城深处那象征着权力的府衙方向，“将黑蛇帮连根拔起！涉案官吏…一并拿了！敢有反抗者…”他顿了顿，吐出三个字，“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