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父。
盛先平眼底深处那难以完全掩饰的慌乱、那刻意强调的“信心”、以及那过于流畅的、仿佛预先排练过般的说辞,都让盛常佑心中疑窦丛生。
这不像他那个优柔寡断、遇事往往先求自保的儿子。
这背后,定然有寒惊容的手笔。那个女人,用了某种方法,说服或者说……控制了他?是幻术?是威胁?还是抓住了他什么致命的把柄?
皇帝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但是,盛先平有句话说得没错。寒惊容和清平教,是一把双刃剑。放任在外,确是不稳定因素。若能通过太子妃之位将其纳入体制内监控、利用,短期内看,或许是代价最小、收益最显的一种选择。
总好过她投向其他皇子,或者像无面那样彻底隐藏在暗处搅动风云。
更何况…….盛常佑想起了那个刚刚被自己压下去的、关于凌云的疯狂计划。如果太子…….哪怕是被迫的“成熟”,能暂时稳住局面,承担起一部分责任,那么那个需要牺牲女儿终身幸福来换取江山稳固的最坏打算,或许可以再往后放一放,徐徐图之。
而且,动用玉玺举行“转世”大典,必然抽取国运。景国星域之祸频繁、内部派系倾轧,早已千疮百孔,实在再经不起国运大幅动荡的折腾了。若寒惊容的幻术能模拟国运效果,瞒天过海,顺利完成仪式而不伤及国本……
那无疑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此外,盛常佑心中还有一层考量。
此前应对秋无际刺杀,冷相俦确实出了力,自己曾许下承诺。君无戏言,如今冷相俦虽退,寒惊容接手清平教,这份承诺,某种程度上也该兑现于她。一个太子妃的名分,换取一个可能稳定局面的机会,兑现一个旧诺,似乎……也说得过去。
种种念头在盛常佑脑中电闪而过,权衡利弊,计算得失。
最终,他脸上的审视和疑虑缓缓化开,露出一丝疲惫的、仿佛被说服了的表情,轻轻颔首。
“你能如此想,识大体,顾大局,朕心甚慰。”
皇帝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勉励:“看来,经此一劫,你确实长大了不少。”
盛先平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几乎要喜极而泣,连忙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罢了。”盛常佑摆摆手,做出了决定:“既然你心意已决,且分析得亦有几分道理,那便依你之见。”
他目光转向盛先平,语气变得郑重:“那你便带寒惊容来见朕。朕要亲自看看,她是否真如你所言,有资格坐上太子妃之位,又能为我景国带来何等‘助力’。若能让朕满意,朕便赏她这个名分。”
“谢父皇!儿臣遵旨!儿臣马上就去准备!”
盛先平激动得声音发颤,连伤口的疼痛似乎都忘了,躬身行礼后,在内侍的搀扶下,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脚步竟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御书房的门再次合上,将太子的脚步声和雨声隔断在外。
室内重新陷入寂静。
尹惜君忽然轻声开口:“陛下真的相信,太子殿下是‘想通了’?”
盛常佑没有回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深沉难辨的弧度,答非所问,声音低得只有近前的两人能依稀听见:
“想没想通,不重要。他肯站出来,担起这件事,就够了。至于寒惊容……”
皇帝顿了顿,语气莫测高深:“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是利刃,握在谁手里,才最关键。”
凌云公主静静地坐在那里,冷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讨论的太子妃之事与她毫无干系。只有那微微蜷缩在袖中的手指,透露出一丝内心的不平静。
父皇没有继续方才那个关于她的话题,这让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迷茫与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