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北平等候的黎明(1 / 2)

均平五年冬至,乾清宫的铜鹤香炉飘出的龙涎香被风雪撕成碎片,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在殿内游走。朱标皇弟斜倚在鎏金榻上,锦被下的身形瘦得惊人,宛如洪溟洲火山岩上的枯藤。他的咳嗽声零碎如断了线的算筹,每一声都让檐角的冰棱颤动,我握着他的手,触到腕骨硌人,脉搏轻得几乎不可察,唯有掌心的老茧仍带着当年随父皇征战的粗粝。

\"姐姐,替我监国。\"他忽然睁眼,瞳孔里的烛火跳动着,像极了洪溟洲海岸的磷光水母,\"还有...秘密迁都北平,废除吕氏身份。\"血沫沾湿龙袍上的麦穗纹,那是三年前我与常静徽从南洋带回的织锦,用满剌加金线绣就,如今却被血色浸得发暗。我望着他眼底的灼灼光芒,突然想起洪武二十九年那次朝会,他力排众议支持我下南洋,目光也是如此坚定。

燧发枪枪管抵在掌心,冰凉的金属纹路与掌纹纠缠,仿佛在编织新旧世界的经纬。窗外的雪扑在琉璃瓦上,积得厚重如应天旧贵族的积习,让我想起美洲火山口的灰雪——同样的纯白下,藏着灼人的力量。\"皇弟可知,迁都需百万工匠,需蒸汽火车载着算筹丈量千里土地?\"我俯身替他掖紧被角,袖中算筹因手指颤动而轻响,\"更需防着朝堂上的旧贵族,他们视应天为龙脉根本,视工匠为蝼蚁,必阻迁都之事。\"

\"所以才要你用算筹筑城。\"他突然坐起,锦被滑落露出嶙峋的锁骨,龙袍下的肩胛骨凸起如刀。他眼中闪过洪溟洲火山岩般的锋芒,拽过我的手腕,将\"公平杖\"塞进我掌心,杖头火蜥蜴的红宝石眼睛映着烛火,像要将最后的力量注入我体内,\"北平靠近铁矿与煤矿,能连通美洲航线,更是当年徐达北伐的起点——民主主义需要铁与火的摇篮,而非应天的金丝笼。成立皇家建设集团,招天下工匠,用善值换汗水,用算筹换忠诚——记住,不是征召,是契约。\"他的指尖划过我燧发枪上的\"均平星\"刻痕,\"就像洪溟洲的议事会,让工匠用算筹投出未来。\"

三日后,科学院地下室的煤油灯将众人影子拉得老长,在石壁上晃成流动的算筹群像。常静徽展开北平舆图,算筹在地图上标出铁矿、河流与未来的蒸汽铁路,每一枚竹筹都刻着具体坐标,末端系着不同颜色的丝线:红代表铁矿,蓝代表河流,黄代表规划中的铁路。\"长公主,徐辉祖的水师已控制渤海湾,江南造船厂的'飞浪级'蒸汽货船可七日直达天津卫。\"她的指尖划过西山山脉,那里用朱砂标着\"均平矿场\",\"但迁都需要百万方石料,传统徭役制至少需十年,且会耗尽国库三分之一的存粮。\"

\"且会激起民变。\"我叩响桌上的《工匠权益条例》,羊皮纸因频繁翻阅泛着油光,字里行间夹着洪溟洲工匠的请愿书,\"不用徭役,用皇家建设集团招募。每日十文善值,管食宿,工伤者按算筹等级赔付——陈阿水,你去办这件事,算筹工匠优先录用,美洲归来的技工破格提拔。\"燧发枪枪管敲击着蒸汽挖掘机图纸,\"告诉工匠,每块城砖都刻名字,每道工序都记善值,他们不是劳工,是北平的。\"

陈阿水单膝跪地,机械义肢在地面敲出算筹节奏,义肢关节处的洪溟洲贝壳纹随动作轻响。他抬头时,机械义眼映着煤油灯的火苗,眼角泪痕在皱纹里凝成冰晶:\"长公主,我爹当年修应天城墙时被监工打断腿,临终前攥着半块城砖说'下辈子不当工匠'。若知道今天工匠能拿善值换房子,能在城砖上刻名...\"他抹了把脸,\"我要让每个工匠都知道,这城墙是给自己修的,是给子孙修的民主堡垒。\"

腊月廿八,应天街头的西北风卷着细雪,刮过招募告示前的人群。朱漆木板上,算筹符号与汉字并列写着\"皇家建设集团招工\",下方列着石匠、铁匠、纺织工等工种与善值待遇,最下方用洪溟洲火山岩颜料标着\"工匠议事会直选监工\"。一个老石匠凑近看板,皴裂的手指划过\"石匠每日十二文,满三月赠算筹帽\"的字样,突然转身扯开破棉袄,露出后腰狰狞的鞭痕:\"当年修皇陵,俺们累死累活只给窝头,监工拿皮鞭数砖!现在给善值还管医馆,俺第一个报名,死了也要在城砖上刻'李老石'三个字!\"

我站在街角的蒸汽暖房里,透过结霜的玻璃窗看着工匠们。一个青年织工缩着脖子,掏出随身携带的竹制算筹,在掌心掰着筹杆嘀咕:\"每日十二文,十日十二筹,换铁犁需百筹...唔,再兼修铁路的夜工,每日加五筹,半月能凑够半具铁犁钱,俺娃就能上学堂学算筹了。\"他腰间的善值袋晃了晃,袋子上绣着妻子赶制的麦穗纹,针脚间还夹着半片晒干的粟米叶,那是洪溟洲的种子在应天结的穗。

正月初七,北平的荒地上,临时算筹台的蒸汽喇叭喷出白雾。首批十万工匠从四面八方汇聚,棉袄上别着洪溟洲的麦穗徽章,扛着工具的手上缠着写有善值数字的布条。我站在台上,看着陈阿水用蒸汽喇叭宣读章程,声音通过铜制扩音器传至十里外,每一个字都裹着白雾:\"每砌十块砖,记一筹;每改一个设计,加三筹;每月初一,工匠议事会选举监工,若有贪腐,三筹可弹劾!\"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算筹敲击声,十万支竹筹在寒冬中举起,如同一大片竹林在风中呼啸,掀起的声浪震得暖房的霜花簌簌掉落。

常静徽坐在算筹车上,车轮碾过冻土,车内的算筹架随颠簸轻晃。一个泥瓦匠挤到车前,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的冻疮:\"俺们想了个法儿,把城墙分成三段包给各队,按日计筹,提前完工的队给额外善值...\"话未说完,常静徽已用算筹算出效率提升三成,刻刀在竹简上沙沙作响,当场公示奖励方案。\"这才是民主筑城。\"我对身边的徐辉祖说,燧发枪枪管指向正在争论设计方案的工匠们,\"不是皇权强迫,是百万工匠用算筹投出的未来,就像洪溟洲的珊瑚礁,是千万珊瑚虫一点点垒起来的。\"

春分那日,北平城墙破土动工。蒸汽挖掘机的轰鸣盖过了天坛的钟声,陈阿水设计的\"均平号\"推土机碾过荒土,履带印出算筹与麦穗的复合纹样,在大地上留下连续的\"均\"字符号。我握着朱标的算筹袋,将第一抔土倒进地基,袋中掉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他苍劲的字迹,墨痕被水渍晕开:\"城墙每块砖,都要刻工匠名字——让后世知道,这城由民力所建,非帝王私产。\"我将纸条贴在地基石上,覆上洪溟洲带回的火山岩碎末,那是民主主义的第一捧土。

消息传回应天,王景弘余党在朝堂掀起波澜。御史大夫韩松在文华殿上甩动笏板,玉质算筹坠子撞在朝服上叮咚作响:\"擅动民力,动摇国本!昔年隋炀帝修运河,滥用民力,天下皆反!\"我展开北平建设的算筹报表,每一笔善值支出都标着工匠签名,燧发枪枪管轻点\"工匠议事会\"的预算栏:\"这不是民力,是四民共济的力量。看这行——工匠们用算筹否决了奢华宫殿方案,选择先建工匠宿营地、算筹学堂与蒸汽医馆。他们甚至用善值众筹,给每个工匠发了防冻膏。\"

朱标皇弟在病榻上用算筹批复:\"准奏。\"随旨送来的,还有他亲自设计的工匠勋章图案——麦穗环绕齿轮,中间嵌着算筹,边缘刻着\"劳动光荣\"四字,用洪溟洲赤铁矿铸造。我将勋章发给首批完工的石匠队,一位瞎了左眼的老石匠接过勋章,用浑浊的右眼贴近细看,突然跪在地上,勋章坠子磕在青石板上:\"俺这辈子,头回觉得自己像个人,像洪溟洲故事里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