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应天,码头挤满了举着火把的匠人。他们高举新铸的“公平秤”,秤杆上刻着麦穗纹与我的封号“均平公主”。最前排的老匠人捧着染血的账册,那是从顾氏钱庄抢出的偷税记录:“长公主!顾老爷用大斗收粮、小斗出粜,十年吞了我们三千石粟米!”
我抚摸着公平秤上的刻度,突然听见城楼传来鼓噪——秦王的使者举着《皇明祖训》,说我“违背祖制,纵容匠人犯上”。城墙上,蓝玉的火铳营已架好改良后的“民生铳”,枪管上的麦穗纹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打开惠民仓,向匠人发放春耕种子。”我对着人群举起公平秤,青铜秤盘映着千万张期待的脸,“祖训说‘休养生息’,顾氏却让织工休在织机上、养在锁链里——这样的祖制,不修也罢!”转身对目瞪口呆的使者道,“烦请转告秦王,明日的宗人府会议,我会带上三箱证据:私铸铜钱的模子、夺田的地契、还有顾氏与帖木儿帝国的通商密信。”
使者的官靴碾过地上的算筹,发出细碎的响:“长公主就不怕被指‘通敌’?”
“通的是天下人之敌。”我望着远处天机工坊的灯火,那里正在赶制新一批民生监察使腰牌,“若藩王与士族勾结,让百姓无田可耕、无衣可织,那才是真正的通敌——通的是大明江山的敌。”
宗人府的铜钟在黎明前敲响时,我正在坤宁宫替马皇后誊抄《女训新解》。她特意在“妇言”篇加了句“女子议国事,非牝鸡司晨,乃母鸡护雏”,墨迹未干便被常静徽拿去刻在竹简上。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各州县的民生监察使代表进京,他们的衣襟上别着不同材质的麦穗徽记——铁的属于农人,木的属于匠人,玉的属于商人,却都在晨光中闪着同样的光。
“殿下,御史台联名弹劾您‘混淆四民’。”毛骧递来的弹劾奏章上,“四民分业”四字被朱砂圈得通红,“领头的是淮西李府的门生,说您让匠人议论国政,是‘以下犯上’。”
我看着监察使代表们正在宫门外计算路程损耗,他们用的正是天机工坊改良的十进制算筹:“告诉御史们,当年太祖爷起于田亩、兴于行伍,四民本就该同气连枝。”将《大明民主主义》的修订稿塞进毛骧手中,“尤其要让他们看看‘议会篇’——每月初一,四民代表可直陈朝堂,这不是犯上,是太祖爷当年‘广纳谏言’的法子。”
朝会的钟鼓响起时,朱元璋的目光扫过殿角新设的“四民议席”。农人代表的草鞋踏在金砖上,匠人代表的铁砧纹袖口还沾着火星,商人代表的胡商长袍上绣着麦穗徽记——这些曾被视作“市井细民”的面孔,此刻与勋贵们的华服朝珠并列。
秦王拍案而起时,我恰好展开顾氏钱庄的流水账:“皇兄可知,您封地的商税有七成进了顾氏的私库?”账本上,“秦王千岁税”的条目下,盖着二十七个西域商队的手印,“他们宁愿绕远路走哈密,也不愿让您的税卡吸干血——这究竟是‘拱卫皇室’,还是‘肥了私囊’?”
殿中响起兵刃相交的脆响,是蓝玉按住了佩刀:“陛下,末将在苏州查获的密信里,顾氏竟要将织工的骨髓炼成‘不老药’——”他掷出染血的帛画,上面画着织工被开膛破肚的惨状,“这就是他们说的‘体统’?”
朱元璋的手指掐入御案,指缝间漏出顾氏私铸的铜钱:“治罪!”两个字像重锤砸在丹墀上,震得“民贵君轻”的匾额微微发颤,“凡私蓄奴婢、克扣工钱、阻挠均田者,皆按《大诰》处置——”他忽然看向我,冕旒后的目光复杂如雾,“澜儿,你那些算筹,明日教朕算算。”
退朝时,商人代表追上我,呈上绣着波斯文的锦盒:“长公主,西域传来消息,帖木儿汗王要仿大明设立‘麦穗公所’,还说您的地契是‘比《古兰经》更公平的律法’。”打开锦盒,里面是用骆驼毛编织的徽记,齿轮与麦穗间绣着汉字“均平”。
暮色中的紫禁城飘起细雪,我摸着腰间的民生监察使令牌,忽然听见常静徽在身后轻笑:“殿下可知,百姓现在怎么说?他们说,您的算筹能算出天高地厚,您的麦穗能长出公平世道——”她指着宫墙外渐次亮起的灯火,“就连织工们新唱的歌谣,都把《女诫》改成了‘女算男耕,四民平等’。”
雪片落在令牌的麦穗纹上,我忽然想起在22世纪的最后一堂课,学生们问:“如果马克思来到古代中国,会怎么做?”当时的我没有答案,此刻却在掌心的灼痛中明白——他会把“剩余价值”写成“损有余补不足”,把“阶级斗争”编成田间地头的号子,让每个耕者都能在算筹上刻下自己的血汗,让每个匠人都能从铁器上认出自己的尊严。
更鼓敲过二更,我独自来到文华殿后的石榴树。新刻的“四民平等”石碑立在雪地里,石匠们在基座雕了个女子执筹、男子扶犁的图案。指尖划过碑上的刻痕,神经接驳笔的残片突然发出蜂鸣,在虚空中勾勒出巴黎公社的街垒——那些举着红旗的身影,与今日朝堂上的匠人代表奇妙重叠。
“不是要改变世界,而是要让世界知道自己需要改变。”我对着残片轻声说,这是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里的话,此刻却被雪光映得格外清晰。石榴树枝头的积雪忽然坠下,在石碑底座砸出小小的凹痕,却让“均平”二字愈发深刻。
远处传来锦衣卫换岗的声音,他们的腰牌上,不知何时都多了道麦穗刻纹。雪越下越大,却听见宫墙外传来隐隐的夯土声——是百姓们在为新设立的“万民参会”地基打实。那些握着算筹的手、挥着铁锹的手、握着铁锤的手,正在这封建王朝的冻土上,共同凿刻出马克思主义的第一行脚印。而我知道,这场用算筹与地契书写的革命,终将像麦穗那样,在血火中结出属于人民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