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平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牙齿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闪过。
小张参军时兴奋的脸。
班长老李憨厚的笑容。
他们围在篝火边,唱着军歌的样子。
那些坚如磐石的信念,在自己部下活生生的痛苦面前,似乎正被一点点地腐蚀、瓦解。
不……不对!
孟平浑身一震,混乱的思绪中猛地抓住了一丝清明。
敌人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动用三个营的重兵,摆出决战的架势,绝不仅仅是为了消灭一个营。
他们的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如果……如果能用假情报误导他们……
一个疯狂、痛苦,甚至可以说是恶毒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形成。
用警卫班所有人的命,用他自己背负永世骂名的可能,去换取整个战局的主动权!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让他如坠冰窟。他将亲手把自己的战士推向死亡的深渊。
“怎么样,政委同志?”
沙旺欣赏着孟平脸上变换的表情,那是一种将人的尊严和意志彻底碾碎的快感,
“现在,告诉我,你的信仰,价值几何?”
“你这个魔鬼!”孟平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这声嘶吼,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也充满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电台里,哭喊声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咽。
每一秒,对孟平都是一场凌迟。
他的心理防线,在旁人看来,正在被一寸寸地摧毁。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滚落,滴在尘土里。
“我说……”
“我说……”
终于,他像是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声音嘶哑地吐出这两个字。
他的头垂得很低,肩膀剧烈地耸动,像是在哭泣。
沙旺的嘴角,终于满意地向上扯动。
他挥了挥手,示意电台那边停止。
他知道,再坚固的堡垒,也抵不过人性最原始的恐惧。没有什么信仰,是永恒不灭的。
副官立刻拿来纸笔,蹲在孟平面前,准备记录。
半小时后,副官将记录好的“情报”递到了沙旺面前。
“将军,都问清楚了。他们的指挥官是营长雷豹,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作战全靠一股蛮劲。
最近是新来了一个副营长,叫林栋,是个从城里来的知青,完全没上过战场,喜欢纸上谈兵。
他还自己搞了个‘幽灵小队’,里面都是些新兵蛋子,被老兵们当笑话看。”
“林栋?幽灵小队?”沙旺拿起情报,嗤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也敢叫这种名字?”
他完全相信了这份口供。
这和他之前通过其他渠道掌握的零散情报完全吻合。
一个鲁莽冲动的营长,配上一个夸夸其谈的知识青年,简直是完美的“软柿子”。
这样的组合,他闭着眼睛都能碾碎。
“把这份情报,通报给各个部队。”沙旺下令。
“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对手,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我们的目标,是清除这些游击队的有生力量,为‘秃鹫’阁下的最终任务扫清一切障碍!”
“是!”副官转身离开。
沙旺重新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那片被蓝色旗帜彻底包围的红色区域。
他的计划堪称完美:重炮洗地,主力正面佯攻,精锐两翼穿插,最后用装甲部队收网。
整个行动,预计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
“通知炮兵部队,凌晨五点,准时开火。”沙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目标,敌军临时营地。我要在日出之前,把它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他伸出手指,拿起那面代表着303营的红色小旗。
在指尖轻轻一捻。
啪。
脆弱的木制旗杆应声断裂。
他随手将断掉的旗子,扔在沙盘之外的地面上,用皮靴缓缓碾过。
在他眼中,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帐篷外,夜色深沉如海。
一张由钢铁和火焰编织的死亡大网,正在无声地收紧。
而这张网的操纵者沙旺却不知道,他所认定的猎物,刚刚用战士的血肉为他精心编织了一个更致命、更冰冷的陷阱。
他正带着三个营的精锐,满怀信心地一头扎向那个被故意示弱的“临时营地”,一步步走进为他量身定做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