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营的新临时营地,一片愁云惨淡。
临时用树干和帆布搭建的棚子里,挤满了伤员。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昨夜的炮击和突围,虽然靠着林栋提供的路线成功转移,但代价惨重。
痞子营损失了近三成的弟兄,活下来的人,也大多带伤。
雷豹一脚踹翻一个空弹药箱,满脸的胡茬沾着尘土,眼眶里布满了血丝。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嚎什么嚎?没死就给老子忍着!”
他的咆哮在营地里回荡,换来的是伤兵们更压抑的呻吟。
一个年轻士兵的小腿被弹片削去了一大块肉,疼得浑身抽搐,嘴里无意识地喊着娘。
高建军蹲在他身边,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笨拙地帮他重新包扎渗血的伤口。
他的眼镜在转移时弄丢了,一张书生气的脸上全是硝烟留下的灰痕,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不属于他的沧桑。
他没有理会雷豹的暴躁,只是低声安抚那个士兵:
“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想想你的家人,要活着回去见他们。”
高建军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赌博。
他赌那个叫林栋的知青,能创造奇迹。现在,他正一边救治着同伴,一边在心里焦灼地等待着结果。
雷豹烦躁地在营地里走来走去,每一步都踩得地面闷响。
他抓起腰间的水壶,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然后又狠狠吐在地上。
他一屁股坐在一截树桩上,从怀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火,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闷。
“妈的,都快一天一夜了。”
“林栋那小子……”
雷豹的话没有说完,但他身边的人都懂他没说出口的意思。
怕是,回不来了。
冲进被炮火覆盖的敌军腹地,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在雷豹这种老兵痞看来,这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他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
有对林栋不自量力的愤怒,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惋惜。那小子虽然是个讨人嫌的白面书生,但那手枪法,那份冷静,是真他娘的好用。
李根正在给一个伤员喂水,听到这话,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水壶都差点打翻。
“不会的!营长!”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
“林哥他……他不是一般人!他肯定能回来的!”
李根是少数几个亲眼见过林栋手段的人,在他心里,林栋已经和神人无异。
雷豹斜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不是一般人?他还能是铁打的?炮弹砸下来,神仙也得变肉泥!”
“他……”李根还想争辩。
高建军站起身,拍了拍李根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
“李根,去看看外围的警戒哨,别放松警惕。”
高建军把李根支开,自己走到了雷豹身边。
“雷营长,现在说这些没意义。我们得考虑接下来的事。”
雷豹又吸了一口烟,没有看他:“什么事?等着被政府军那帮杂碎找到,再来一轮炮击吗?”
“不,”高建军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我在想,如果我们赢了,该怎么给林栋请功。”
雷豹的动作僵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高建军。
这个老高三知青,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此刻脸上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镇定。
“你疯了?还想着报功?”
雷豹骂道,
“老子现在想的是怎么把剩下这百十号人活着带出去!”
高建军没有退缩,迎着雷豹的视线:
“我没疯。我相信他。他让我们往东撤,我们就活下来了。他能让我们活下来,现在,我相信他能端掉敌人炮兵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