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哥!杨老哥在吗?!”
齐万年不等周婆子通传,扯着嗓子就朝院里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焦躁。
院里的众人俱是一惊。颜氏皱紧了眉头,周婆子停下了扫帚,杨老爹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舒玉也好奇地竖起了小耳朵。
杨大川离门最近,赶紧跑过去拉开门闩。
“吱呀——!”
门刚开一条缝,两条身影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王县丞,他身上的官袍皱巴巴的,沾了不少尘土,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散乱,额角挂着汗珠,脸色铁青,嘴唇紧紧抿着,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模样。紧跟在他身后的,是齐万年!这位齐大东家更是狼狈,崭新的绸衫前襟被扯开了一道口子,脸上带着几道不明显的红痕(像是被指甲刮的),头发也乱了,圆胖的脸上涨得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绿豆小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活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
“王大人?齐东家?您二位这是……”
杨大川被两人这副尊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别提了!晦气!真他娘的晦气到家了!”
齐万年猛地一挥手,声音又急又冲,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杨大川脸上,
“一群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混账东西!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
王县丞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火气,对着闻声走过来的杨老爹和颜氏拱了拱手,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奈:
“叔父,婶子,叨扰了。实在是……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仿佛要将满腹的憋屈吐出来,
“陈将军粮催的急,也为了满城军民的活路,我与齐东家一早便去拜访城中余下几家尚有存粮的富户……好言相劝,陈明利害,甚至……甚至许诺了县衙的借据,日后再三倍奉还!”
王县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屈辱:
“可那群蠹虫!一个个哭丧着脸,比死了亲爹还惨!不是说什么‘家中早已断粮多日,每日靠野菜度日’,就是‘铺子都关了,坐吃山空’,更有甚者,直接闭门不见!那李记绸缎庄的李胖子,竟敢放恶犬出来!要不是我躲得快……”
他指了指自己袍角被撕开的一道小口子,气得浑身发抖。
齐万年更是咬牙切齿地补充,唾沫横飞:
“何止放狗!那开油坊的赵麻子,仗着家里养了几个粗使婆子,泼妇一样冲出来,又哭又嚎,指着我和王大人的鼻子骂!说我们是要逼死他们全家!说我们官商勾结,抢他们的活命粮!还……还挠了我两下!”
他指着自己脸上那几道红痕,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
“简直……简直无法无天!刁民!一群不知死活的刁民!”
王县丞也阴沉着脸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干涩:
“我和齐东家……唉,这一上午,腿都跑细了,嘴皮子都磨薄了!好话说尽,就差给他们跪下了!”
“可不是嘛!”
齐万年立刻接腔,声音拔得更高,充满了控诉,
“什么‘家中早已断炊,全靠野菜糊口’!什么‘粮仓空空如也,耗子都饿跑了’!放屁!通通都是放屁!我齐万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谁家仓里有没有粮,隔着墙我都能闻出来!姓赵的那老东西,他家后仓那股子陈米味儿,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姓孙的,他家那粮仓门口的车辙印子,新的!还有那李扒皮,他家灶房烟囱里冒出来的烟,都带着米油香!糊弄鬼呢!”
他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头都气得发抖:
“一个个哭穷卖惨,比戏台上的角儿演得还真!我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听见他家院子里杀鸡宰鹅的动静!合着就我齐万年是冤大头?!就我齐家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王县丞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深深的无力:
“道理讲不通,利害也摆明了。陈将军催粮如催命,援兵到了史家沟,正是需要粮草支撑的时候!可他们……唉,咬死了牙关,就是一个字——没!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仿佛我们是要抄他们的家、夺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