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熔金,泼在安定河上。
百丈宽的河面被商船挤得密不透风,桅杆如林,遮得两岸石堤只见一线灰影。
“让道!让道!”
赤膊的力夫吼声炸雷般滚过水面,肩上压着半人高的箱笼,脚踩跳板颤巍巍走向码头。
跳板下,一艘载满青瓷的平底船正被铁钩拽向码头,船帮擦过一艘运盐船的船舷,刮出刺耳的吱嘎声,盐粒簌簌滚落,跌进安定河里。
“晦气!没长眼啊?!”
盐船管事探出身子喝骂,瓷船上探出一颗脑袋,忙不迭的赔笑道歉。
街道上往来的商旅摩肩接踵,穿着打扮各异,嘴里操着不同的口音,奋力的交涉讲价,口沫纷飞。
大坤朝,京都,这座天下最豪华的雄城,在热闹而嘈杂的声音中,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皇城内城。
早朝刚散,官员们纷纷走出内城,各自乘上轿马往衙门赶。
文华殿前的汉白玉阶下,还立着几位身着深色官袍的老者,静默地垂手而立。
殿门内,内侍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清晨的微凉空气:
“宣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工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入殿觐见!”
阶下等候的几位老者闻声,整了整衣冠,依次拾级而上,步入殿中。
年轻的圣皇端坐龙椅之上,待几人礼毕,开口缓缓道:“临山县陈士元的奏折你们都看了吧?说说吧。”
吏部尚书精神一振,上前一步缓声道:“陛下,依臣之见,陈士元所奏之策颇为巧妙,确是釜底抽薪之计,只是药材署之规划,后续要代皇权行天下商事,执掌国之盐铁粮命脉……有些不妥。”
户部尚书也道:“没错!将一国经济命脉集于一处,必定会造就不可抗拒的庞然大物,一旦势成,恐无法约束,产生不可控的后果!”
“对!臣也觉得,此计灭江湖可以,但断不可执行其后续谋划,此乃狼子野心之计。”
“臣赞同!”
“臣也赞同!”
圣皇气笑了:“让你们来议事,你们倒是先急着捂紧口袋里的好处了!朕现在说的是什么?江湖未平,八字还没一撇,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五人同时噤声,眼观鼻鼻观心。
“朕问的是,此计是否能行,至于日后如何,现在谈为时尚早!”
“陛下,此计可行,可先于临山县试点,顺便将西南纷争纳入其中,或可有一举两得之奇效。”
“药材署中当安插朝廷人员,互相牵制。”
“也不可牵制过大,以免束手束脚无法做事,可命京都勋戚无职者加入,一则历练,二则也好策应。”
“若勋戚加入,需有强力者制约,否则定然难以约束,臣有一合适人选举荐……”
“陛下要的是以江湖治江湖,如此,岂不又变成朝廷主导?如何能让江湖人信服?”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扶持那泥腿子上位?”
“统统给朕闭嘴!”
圣皇一声呵斥,众人再不敢争吵,个个垂头不语。
“朕同意将西南纳入其中,以为试点之用,勋戚也可加入,挑选庶出子弟前去,主导之人朕自有安排,用不着你们多操心……百草帮给予等同实权,若要争斗自让他们争去,能提出此等良策之人,若是连几个纨绔都赢不了,那也不能怪朕摘桃子,可若是他能赢,朕就给他一个机会……别怪朕丑话说在前头,谁若是想私下里做些动作,朕绝不会轻饶!”
众人急忙躬身称是。
“事涉西南,一个临山县力量太小,众卿有何建议?”
“陛下,可将周围诸县合并,交予临山县统筹。”
“不如干脆撤县设郡,再调拨府兵前去驻扎,以策应行事。”
“也可!圣手宗想染指临山县多时,撤县设郡,一则可威慑西南,二则可抗衡圣手宗。”
“左都御史怎么看?”
听到圣皇点名,左都御史轻咳一声,道:“临山县江湖派系复杂,除却百草帮之外,尚有漕、盐两帮分舵,玄阴派、道门、佛门,以及诸多闲散势力,还有一支黄龙教余孽,陈士元最近打算剿匪,颇需助力……依臣看来,单设一个药材署恐怕不够,不妨直接设一‘通济司’统合诸般事务,其下设药材署、河运署两署,日后若有合适势力加入,统一规划到统计司之下,如此,也可免去各自为政,互相争斗之隐患。将临山撤县设郡,待吸纳周边与西南势力后,可逐步扩张为府,也可将河阳府一并纳入,以此为基,逐步蚕食圣手宗、太玄门……”
兵部尚书问道:“那通济司的职级呢?与知郡衙门孰高孰低?”
“或可定为正五品,与知郡同阶,然其执掌三专之权,由府台直属。实权大于知郡,也可方便周围郡县配合行事。”
吏部尚书沉吟片刻,道:“臣赞同。”
圣皇想了想,道:“那就这么定了!传旨,撤临山县为临山郡,设通济司,擢升陈士元为知郡,让杜知义即刻前往临山县,任通济司司督……品秩么,就正五品吧!吏部从勋戚里选个人任司知,百草帮周连峰任司佥,通济司先设三署,药材署、漕运署和巡查署,品秩么……就给个正七品,依序下放。”
左都御史奏道:“陛下,那周连峰已被圣手宗软禁,短期内恐怕回不了临山。”
圣皇轻笑了一声:“让杜知义去圣手宗,让他们放人。”
“是!”
吏部尚书问道:“陛下,那苏合如何安排?”
“主意是他提的,事当然让他办,让他去药材署当监丞。”
“遵旨!陛下,杜知义现在崇郡,路途遥远,需月余方可到临山,是否需要安排飞舟去接?”
“不必!正好考验一下那苏合,看看他的本事,也让让禁军好好操训操训那些纨绔,别去给朕惹事!让他们干出点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