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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定策凉州(1 / 2)

楚潇潇的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脊背也挺直了些,“是,真相应该就在凉州大营内,无论是龙潭还是虎穴,我们都要闯一闯。”

李宪重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本王倒要看看这个左威卫大将军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

“不过…”楚潇潇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具小腿有特殊烙印的尸体,眼眸深邃。

“此行需要万分谨慎,我们现在对郭荣的判断还仅仅局限在已有证据前提下的猜测,贸然前往,只会打草惊蛇。”

紧接着又瞥到在辕门外指挥兵士的喻茂行,说道:“或许,我们该借一借曾大人的势,以核查西北军务,协查‘洛阳骸骨案’的名义前往,料他郭荣也不敢在大营内将咱们怎么办。”

李宪顺着楚潇潇的目光望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不错,喻茂行是曾大人派来的,而且刚刚本王与他闲聊之时,发现其素有大志,但却朝中无人,这倒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

楚潇潇扭头看着李宪,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王爷你是想…”

“没错,我们与他先行沟通,事成之后,本王保举他到种远麾下,出任凉州司马。”李宪眯着眼笑道。

“王爷,眼下还有一事,必须在我们赶往凉州大营之前完成…”楚潇潇抬头看着西北旷野头顶的阳光,微眯着双眼。

“你要检查这具杀手的尸体…”李宪扭头看着她,脸上浮起一抹默契的笑意。

随后立刻招手唤来喻茂行,低声吩咐了几句。

喻茂行虽然疑惑,但见寿春王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

着即安排两名绝对信得过的亲兵,将这具特殊的尸体秘密转移到马场一处偏僻空闲的草料房内,并派兵严密把守,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王爷,我们走吧,这具尸体应该会告诉我们一些想知道的东西…”

说罢,在李宪的搀扶下,两人一齐朝着那处偏僻的草料房走去……

草料房内,光线昏暗,空气凝滞,干燥的枯草气味和尸体上散发出的浓烈血腥味杂糅在一起,令人窒息。

这里唯一的光源便是从头顶高窗上投进来的几束昏黄光线,尘埃在光柱中无声翻滚飘荡。

那具斥候的尸体已按照李宪的授意,被单独放在一张临时拼凑起来的验尸台上。

楚潇潇在李宪的搀扶下立于台前,脸色依旧苍白,但刚刚由王军医重新上药,包扎了伤口,服用了汤药,气色略有红润,精神亦比之前稍稍振作了许多。

眼神依旧锐利如初,左臂仍用布条悬挂于胸前,但这重伤之后的恢复期,并未影响她周身散发出的专注气场。

身为仵作,她知道时间紧迫,必须在前往凉州大营之前,在这具尸体上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而李宪则静静站在她身侧,眉头紧锁,目光不断在楚潇潇和尸体间移动,承担了保护楚潇潇的任务。

孙录事则由喻茂行遣亲兵秘密告知,此刻已备好笔墨纸砚,屏息以待。

“开始吧…”楚潇潇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气息,在李宪的协助下戴上手套,伸手缓缓掀开了覆盖在尸身上的白布。

那具属于凉州卫斥候营兵士的尸体完全露了出来,皮肤因失血过多呈现出青灰色,胸前那道致命的伤口皮肉外翻,十分狰狞。

“录:尸身,男性,年岁约三十至三十五之间,身高七尺五寸左右,体魄强健,肌肉虬结…”

楚潇潇再度展示其验尸过程的细致和专业,她不仅仅是看,更是用手去触摸,去感知。

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轻轻触碰尸体下颌和面颊两侧的骨骼,“面骨轮廓清晰分明,颧骨高耸,鼻梁挺直,符合陇右一带人氏的特征。”

孙录事不敢怠慢,笔尖飞快地在格目上移动,纸页沙沙作响。

楚潇潇在李宪搀扶下移至尸体头部,双手稳住头颅,仔细检查。

“发髻松散,发际线处肤色与面部有明显差异,疑似长期佩戴头盔所致…发根处无红肿,无出血点,打斗过程中无拉扯,发间无异物…”

随后,她凑近了一些,翻开死者的眼睑,“双目呈现轻度浑浊状,眼白处有针尖状出血点…”

她停顿片刻,补充道:“此出血点十分细小,分布均匀,没有发生扼颈情况,但出血面积较大,疑似剧烈挣扎或由于某种体内因素引发…”

李宪在一直专心致志地观察楚潇潇验尸的过程,眼中难掩几分激动的心情。

平日里楚潇潇验尸都将众人隔开老远,若非今日她受伤严重,身旁不能离开人,李宪又怎能如此近距离观察验尸过程。

况且他自己本身就对验尸探案有着浓厚的兴趣,在神都常常去寻狄仁杰求教探案的方法。

今日在这样的距离下,能够一观大周第一女仵作的验尸过程,自然联想起与狄仁杰之前交流时的一些场景。

“体内因素?”此刻听到她这样说,忍不住发问。

“毒…或是突发疾病导致心跳加速,血管崩裂…”楚潇潇回答的非常简洁,目光也已移向口鼻。

她从腰间捻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探入鼻腔,“鼻腔内壁有少量沙尘附着,与山坳环境相符,黏膜无破损,无异味液体残留…”

又将另一根银针探入双耳,“耳道清洁,无异常,耳廓内有轻微冻疮愈合痕迹,符合西北冬季气候的特征…”

这些细节都是一般验尸时极其容易忽略的,却能从侧面佐证其边军的身份。

接着是颈部,她以指腹轻轻按压颈侧的皮肤,“颈部可见环形不完全扼痕,皮下有片状淤血,颜色呈紫红色,但舌骨完好,脖颈无骨折…”

她回头看向孙录事,“记下:颈部受外力扼压,系搏斗中短暂受制。”

孙录事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扼痕存,骨未折,搏斗所致…”

楚潇潇的注意力慢慢转向躯干,尤其是胸前那道致命伤。

她伸手接过李宪递来的尺子,仔细测量伤口。

“创口位于左胸第二、三肋间,长约一寸三分,宽不足一分,创缘整齐,皮瓣内卷…”

而后她用镊子轻轻拨开伤口边缘,“创道深约五寸,斜向内下,穿透肋间,直入心窍,内有破裂伤亦可佐证,为制式横刀所留。”

李宪眉头一皱,嘟囔了一句:“力道迅猛,一击毙命,应该是魏铭臻的手法,只有他的刀法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说罢,脑海中再一次回想起当时在“野狼坳”中遭遇的凶险,仍觉心悸,后背泛起阵阵凉意。

楚潇潇只是随意瞥了一眼,随后开始对于四肢的检查。

楚潇潇依次活动尸体的肩、肘、腕、髋、膝、踝各关节。

“各个关节均无陈旧性骨折或脱臼情况,说明此人平日里很少参与正面搏杀,符合我们此前的推断。”

“左肩有旧箭疮一处,已经完全愈合,但疤痕明显,根据周围肤色对比及疤痕的清晰程度,推测受伤时间在一年半以上,两年之内…”

这时,楚潇潇这时让李宪帮她将尸体翻了过来,“背部有数条鞭痕旧疤,颜色浅淡,应为受刑所致…”

以尺子大致比划了一下长短宽窄,“根据鞭痕的窄距,应为左威卫军中常用藤鞭。”

孙录事记录的手忽地一顿,眉头微蹙,虽有疑虑但还是如实在格目上写下:“验,尸体后背有左威卫军中藤鞭痕,盖其生前应为左威卫军中之人…”

楚潇潇的检查并没有停止。

当检查到左小腿时,她再次蹲下身子,神情变得格外专注。

李宪也凑近观瞧。

只见楚潇潇用沾了烈酒的棉麻布,再次极其轻微地擦拭着那片泛着淡白色疤痕的区域,尽量祛除上面已经凝固的血污和泥垢。

“拿盏灯来…”

孙录事急忙放下手中的纸笔,迅速出门从旁边的马厩中端来一盏明亮的烛火。

在摇曳的火苗照映下,那淡白色的疤痕似乎比在外面时要清晰了不少,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类似于狼或是獒犬头部的简化图案轮廓。

“孙录事,仔细临摹此印记,大小要一致,再将发现的位置从旁作注,一定要标记清楚。”

楚潇潇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同时用手在疤痕周围轻轻按压,“疤痕较深,皮肉粘连情况较复杂,绝非近年新伤,根据边缘皮肤的溃烂程度,应不晚于十年…”

李宪闻言皱了皱眉,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十年前,那不就是你父亲组建斥候营的时候吗?难道这个人在那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杀手组织的成员了嘛?会不会看错啊?”

楚潇潇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肯定,“我可以确定,这等烙印,通常用烧红的特制铁符烙烫,愈合后痕迹终身不褪,亦不会改变其形状大小,与我幼时所见凉州卫斥候标记,一般无二,王爷,凉州卫的人和事,我可绝不会认不出…”

李宪默然,楚潇潇既为凉州都督楚雄之女,自然对于凉州卫的情形了如指掌,对于这个印记当然也是极易辨别。

而孙录事依言,蹲在尸体前,借着烛火的亮光,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临摹下那枚小腿上模糊不清的印记。

楚潇潇则继续检查手掌和脚底。

“双手布满老茧,掌中亦然,尤其在虎口、指腹、掌缘、掌心等处尤为厚重,符合长期操持兵器、缰绳之特征。”

李宪凑得更近了一些,小声嘀咕道:“这是长期骑马导致的?”

“对,王爷生平好马,对比一下您双手上皮肤粗糙的地方便知。”楚潇潇一边摆动手掌,从各个角度观察,一边回应着李宪的疑问。

李宪闻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掌,“本王的这双手,平日也不沾阳春水,还真有些看不出来呢…”

楚潇潇险些一口气没有换上来,大大翻了个白眼。

这个寿春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里自顾自夸,竟然还夸赞自己的一双手漂亮。

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在一旁端详自己双手的李宪,继续翻看尸体的手掌。

“指甲磨损严重,且指甲缝内残留有少量黑褐色物质,疑似火药残留,或是某种在泥土中腐烂的草植,待后续查验。”

楚潇潇用一柄细窄的小刃,轻轻刮取了一些指甲缝里的黑褐色残留物,放入一个崭新的白色绢帕上。

“孙录事,随后将此物交于喻将军,令其选派精兵快马送回神都,面呈大理寺毒鉴司刘大人,请他尽快彻查。”

“是。”孙录事连忙放下纸笔,将此绢帕包好,待随后记录完成后,则亲手交给喻茂行将军。

她的检查十分细致,再看足底:“足底老茧厚硬,分布均匀,符合长期徒步跋涉的特征…脚趾有轻微变形,第五趾关节粗大,疑似长期穿着不合脚或特定制式军靴。”

孙录事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心中对楚潇潇的观察入微佩服不已。

许多细节,他方才验尸之时确实未曾注意到。

至此,常规的尸体格验已接近尾声。

孙录事翻看着手中的记录,“王爷,大人,据验尸结果,此人确系凉州卫斥候,死于魏铭臻将军正面刺入心脏而亡,搏斗中曾被外力扼颈…”

楚潇潇却缓缓摇了摇头,眉头微皱,目光再次扫过尸体,“表面看来,确实如此,可我心中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李宪扶着她缓缓来到门口的椅子上,轻声询问道:“潇潇觉得哪里还有问题?”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我父亲当年麾下的凉州卫斥候,对方明知我和你的身份,还要行此绝密刺杀,难道仅凭小腿上这样一个烙印便能让这些兵士们为他卖命吗?”

楚潇潇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王爷,您不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吗?对方是如何让边军成为自己杀人的工具,就不怕这些边军充当的杀手们突然反水或者被我们活捉后,经过审问然后将他供出来吗?”

李宪闻言亦是心中一动,低头沉思,在闷热的草料房中来回踱步。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楚潇潇,嘴唇有些轻微的颤动,“潇潇…你…你是说…难道…”

楚潇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再次从腰间拿出她的“白骨银针”。

从中挑选了四根细长,内里中空的长针,在烛火上微微一灼。

“往往身藏慢毒,常法难以检验,需以符针问骨,探其骨髓脏腑深处,才能得到结论…”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像是在回应李宪的问题,也像是在讲解一种非同寻常的验尸方法。

她先执一针,飞快刺入尸体右臂肱骨下端,缓缓捻转深入,直至触及骨髓,针尾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

片刻后立即拔出,针尖无色。

再取一针,刺入左侧胫骨上端,同样操作。

拔出时,针尖依旧如常。

李宪和孙录事屏息凝神在一旁看着,即便是孙录事跟随楚潇潇一年之久,亦是第一次见到她使用这样的绝技。

楚潇潇面色不改,深吸一口气,捻着第三针,精准刺入尸体心脏的位置,调整自己的呼吸,手下的银针不停地在此位置反复探寻。

几息之后,拔出再看,仍没有异样。

此时,楚潇潇的面色也有愈发有些凝重,眼神一凝,还有最后一处。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最后一根银针轻轻捻入尸体肝脏的位置,深入约两寸左右,右手三指在针尾弹拨。

这一次,银针停留的时间稍长。

当银针从尸体内被缓缓抽出的时候,三人的目光同时瞬间凝固。

只见楚潇潇手中那根细长银针的针尖,赫然沾上了一层非常淡薄,但却让人心悸,绝对无法忽视的…深蓝色光泽,在跃动的烛火光亮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这是…”孙录事失声惊呼,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像一尊雕像一般愣在了原地,嘴巴大张。

身侧的李宪瞳孔骤缩,他认得这颜色,鸿胪寺中的《西域药录·草部》中有对此的详细记载。

【初服如醉酒,再饮若凌迟,中者五内如焚,瞳现血丝,指端青黑,以银针探其膏肓,针尖现深蓝色光泽,色愈深则毒愈笃】

这分明是那种西域奇毒——龟兹断肠草!

楚潇潇没有理会震惊的两人,而是将泛着蓝色光泽的银针慢慢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随即语气肯定道:

“错不了…虽然气味非常淡,但确是‘龟兹断肠草’之毒…”

她缓缓转身,看向李宪,“王爷想必曾经翻阅过对于此草的描述。”

听到楚潇潇的话,李宪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眼眸缓缓抬起望向门外渐渐西垂的落日。

“‘龟兹断肠草’,生于疏勒北山阴壑,茎赤叶紫,花如铃铎,嗅之有蜜香,其汁黏若漆,遇铁器则凝碧…”

楚潇潇微微颔首,接着他的话说道:“王爷果真记忆力超群,这是《西域药录》中关于此毒草生长环境和基本形状的描述…”

顿了顿后,接着说道:“汉宣帝元康三年,西域都护有戍卒误食此草,银针入腹即呈墨蓝色,须臾,口鼻涌血,面色乌青,身如泥塑,肌软无力,骨节脱如烂絮,寸息即可毙命。”

李宪将目光移了回来,看着针尖上深蓝色的光泽,有些不解,“按理说‘龟兹断肠草’食之即死,而且这个毒性似乎并不是很强,银针颜色也有些淡,这是为何?”

“《毒草鉴》有言:‘若以祁连山巅盛开之雪莲同入,则延缓其毒性,气味减弱,先入心肝,沉积其中,定期给予定量的解药,便可控制其毒爆发的时间…’”

李宪闻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眼中寒芒闪动,急言道:

“你是说,对方以毒控制其生死,逼迫他们行刺杀之事,或替幕后之人做一些苟且之任务,完成任务后即停止给解药,或是利用解药本身的毒性,催生毒性,用以灭口?”

楚潇潇抬眼看向李宪,不置可否,“我想…应该是这样,若在‘野狼坳’中此人没有被魏铭臻一刀毙命,只怕用不了几日,也会毒发身亡。”

李宪双拳紧紧攥在一起,手指上的骨节咯吱作响,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此等手段,真是阴狠至极。”

楚潇潇沉思片刻,忽道:“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还有何意?”李宪见楚潇潇还有疑虑,出言询问道。

“这些杀手如果都是凉州卫或左威卫的兵士,那幕后之人以此做为自己行不轨之事的爪牙,不仅可以削弱边军的实力,同时还能吃空饷,亦或是到时候以阵亡人员报与朝廷,掩人耳目,亦不会有人发觉。”

楚潇潇仔细分析着每一种可能性,她深知边军对于大周的重要性,一旦边关不宁,朝廷极有可能先入内忧外患的境地,从而像十年前碎叶之战一样,动摇国本。

草料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真相的碎片,正在一片片拼凑出一副令人心惊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