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救灾饼”净涤西征,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其涟漪远未平息。押运官王主簿的贪墨行径被雷霆手段肃清,东塘村李青禾之名,连同那其貌不扬却救急无数的稗饼,不仅在州府官员间留下深刻印象,更随着往来商旅、甚至北地侥幸得食的灾民之口,悄然远播。赞誉与感激或许还在路上,但一种无形的、名为“信誉”与“担当”的资本,已悄然沉淀于东塘工坊,沉淀于李青禾那枯槁却挺直的脊梁之上。
然而,李青禾并未沉溺于此番“义举”带来的虚名。北地大旱的惨状,虽未亲见,却通过沈明远那无声的示警、往来行商描述的赤地千里,深深烙印在她心中。救灾乃不得已而为之,若能防患于未然,方是长久之计。那广袤的北方旱地,难道就只能年复一年,仰赖风调雨顺,或是等待千里之外的救济?
一个念头,在她翻阅那本得自女红坊的《织造秘要》时,悄然萌发。册子后半,除织染外,竟夹杂着数页前人游历笔记,提及西北旱地有一种“黄粟”,耐瘠薄,抗干旱,产量虽不及水稻麦类,却能在贫瘠之地顽强生长,籽实可食,秸秆亦有用处。
“黄粟……”李青禾枯槁的手指抚过那模糊的字迹,深陷的眼窝里燃起一丝微光。东塘村周遭,亦有不少靠天吃饭的旱地、坡田,若此物真能引种成功……
她立刻行动起来。先是托了几位常跑北边生意的行商,不惜重金,千方百计寻来了几小袋据说是最耐旱的黄粟种子。种子到手,她并未急于大面积推广,甚至未在自家最好的水浇地里试种。
她选定了村后一片地势平缓、但土质明显贫瘠、往年只种些豆类或干脆撂荒的旱田。将其仔细地划分成大小均等的八块,每块皆立下一方小木牌,以炭笔清晰标注:
甲地:薄肥(基肥仅施草木灰五斗)
乙地:厚肥(基肥施腐熟畜肥一石,豆饼三升)
丙地:深锄(犁地深一尺二)
丁地:浅耕(犁地深八寸)
戊地:早播(惊蛰后五日下种)
己地:晚种(春分末下种)
庚地:密植(行距一尺,株距五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