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鱼腥味,对于饥肠辘辘的野猫而言,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当夜,工坊周围便多了几双在夜色中幽幽发光的眼睛。起初只是谨慎地远远观望,嗅探着空气中弥漫的免费盛宴的香气。
一连数日,李青禾都让人在固定地点放置这些腥食。那三只“家猫”起初还会不满地龇牙低吼,扞卫自己的特权,但很快发现食物充足,且那些外来者似乎并无意闯入工棚核心区域,便也渐渐默许了它们在外围分享“贡品”。
野猫们尝到了甜头,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从最初叼了食物立刻远遁,到后来敢在放置点附近稍作停留,舔舐残渣。它们发现这片突然出现食物来源的区域,不仅没有危险,似乎还有强大的同类驻守,驱逐了讨厌的老鼠,让它们的觅食也变得轻松安全。
于是,越来越多的野猫被吸引而来。它们并非定居,更像是nightlyvisitor,黄昏时分从四面八方的野地、废墟、沟渠中潜行而至,聚集在工坊外围,享用那定时出现的腥食,顺便也在自己的活动范围内清理残余的鼠辈。
工坊的夜晚,因此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景象。
棚内,是织机低沉的轰鸣和夜校断续的读书声。棚外,月光照耀下的荒地上,shadows攒动,一双双或绿或黄的猫眼在黑暗中闪烁,如同坠落的星辰。它们轻盈地跳跃于土埂、苇丛、甚至工棚低矮的顶棚,彼此间保持着默契的距离,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喵呜或满足的咀嚼声。
夜棚顶,成了它们喜爱的了望点和休憩所。有时妇人们深夜下工出来,一抬头,便能看见棚顶边缘蹲坐着一排毛茸茸的剪影,一双双晶亮的眼睛齐刷刷地望下来,如同沉默的哨兵,场景既诡谲又令人安心。
鼠类在这内外交织的猫影威慑下,几乎绝迹。粮仓固若金汤,工坊内再也找不到被啃咬的痕迹。
“猫佣制鼠”的策略,大获成功。以区区鱼腥为饵,竟引来了整片区域的野猫为之“佣兵”,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却极其有效的防线。
李青禾站在工棚门口,望着棚顶那双如绿宝石般的猫眼,深陷的眼窝里映着月色,无人知晓她心中所想。是计算着每日多支出的鱼料成本?还是思索着这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竟与人间经营之道隐隐相通?
塘埂方向。万籁俱寂,唯有织机声与偶尔的猫叫。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融入夜色,远远望着那片猫眼如星的工坊。
他看到了墙上悬挂的鼠尸。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鱼腥。也看到了棚顶上那些警惕而疏离的野性目光。
枯槁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一个低哑的、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夜露寒意的声音,缓缓地、清晰地吐出:
“……猫——……”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悬挂的警告。“…——佣——…”再掠过棚顶的星光。“…——慑——…”下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对自然法则与人为手段结合后的冷酷效率的认知,向下一点。“…——实——!”
“猫佣慑实——!!!”
声音落下。他身影如墨,悄然退入更深的黑暗。工坊周围,野猫们享用完今夜的最后一份犒赏,伸着懒腰,悄无声息地散入荒野,只留下满地星辉与——……绝——……了——……鼠——……迹——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