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天,终究是变了。
王夫人那淬毒的獠牙,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狠狠咬进了这座千年古城的命脉。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刺破云层,撕裂的不仅是夜幕,还有金陵城表面那层维系了百年的、脆弱的平静。“铛——!铛——!铛——!”
急促而刺耳的铜锣声如同丧钟,在冰冷的晨雾中骤然炸响,疯狂敲打着每一扇紧闭的门窗,也敲打在每一个金陵百姓惊疑未定的心头。“告全城百姓书!!”
“荣国府贾瑛!勾结罪臣之女林栖梧!为谋夺王家传家至宝‘九龙璧’,丧心病狂!昨夜潜入王家西府,杀人放火,罪证确凿!凡有擒获此二贼者,赏黄金万两!通风报信者,赏千金!窝藏包庇者,与其同罪!杀无赦——!!!”
官差嘶哑变调的吼声,伴随着墨迹未干、盖着金陵府衙鲜红大印的通缉令,如同瘟疫般瞬间贴满了大街小巷的墙壁!画影图形上,贾瑛清俊的眉眼被刻意扭曲成阴鸷,栖梧清丽的容颜被描摹得如同祸水妖姬!通篇血淋淋的指控,罔顾事实,却字字诛心,将昨夜王家西府的血案与损失,一股脑扣在了他们头上!“天爷!贾家二爷?他……他竟做出这等事?”
“杀人放火?谋夺传家宝?这……这不可能吧?”
“王家悬赏万金!府衙都出告示了!还能有假?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那个林家丫头果然是个祸害!扫把星!克死了林家,又来祸害贾家了!”
流言、惊疑、贪婪、恐惧……如同沸腾的油锅,瞬间炸开了整个金陵城!原本因王家接连受挫而窃喜的,因史家航运即将易主而观望的,此刻都被这惊天巨变震得晕头转向!万两黄金的悬赏,如同魔鬼的诱饵,瞬间点燃了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官差、衙役、地痞、亡命徒,乃至一些被重金收买的所谓“江湖侠客”,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纷纷涌上街头,目光凶狠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贾家荣国府,瞬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朱漆大门紧闭,往日煊赫的门庭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与无形的风暴之中。梨香院暖阁内,气氛更是凝重得令人窒息。
贾瑛躺在软榻上,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干裂,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昨夜强闯潇湘馆,强行催动温玉髓心对抗薛宝钗的威压,早已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元气。胸口的金绿色光晕黯淡到几乎熄灭,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栖梧痛彻心扉的神经。“瑛哥哥……坚持住……求你……”栖梧跪在榻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他毫无血色的手背上。她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大夫刚刚被琥珀悄悄从后门送走,留下的只有摇头叹息和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失血过多,寒气入骨,心脉重创,任何一条都足以致命!而此刻,温玉髓心的力量似乎也到了极限,无法再护住他破碎的躯壳。窗外,隐约传来街市上喧嚣的锣鼓和捕快粗暴的盘查声,如同索命的咒语,不断敲打着栖梧紧绷的神经。通缉令!全城搜捕!他们已是瓮中之鳖!可贾瑛……他不能死!她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栖梧……姑娘……”冯紫英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拄着一根临时削制的木棍,浑身缠满渗血的绷带,脸色同样苍白,但那双虎目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外面……风声紧得很……王家的狗……还有官差……快搜到这条街了……必须……必须立刻转移二爷!”昨夜他拼死带人搜寻栖梧未果,重伤未愈又闻此巨变,硬是撑着赶来。“转移?”栖梧茫然地抬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和隐约逼近的喧嚣,眼中是无尽的绝望,“去哪里?金陵之大,何处还能容身?”王家编织的这张弥天大网,早已笼罩了整座城池!贾家自身难保,薛家……潇湘馆更是龙潭虎穴!“去……去城外……”冯紫英咬牙,肋下的伤口因激动而再次渗血,“我知道……城西乱葬岗……有条废弃的猎人秘道……通往后山……那里……暂时安全……”“乱葬岗?”栖梧的心猛地一缩!那种地方阴气森森,瑛哥哥如今这般模样,如何能去?可……还有别的选择吗?就在这时!
“砰!砰!砰!”
梨香院的大门被粗暴地砸响!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开门!官府查案!捉拿要犯贾瑛、林栖梧!再不开门,格杀勿论!”捕快凶狠的咆哮伴随着刀鞘砸门的巨响,清晰地传了进来!紧接着,是王家护卫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叫嚣!“完了……”琥珀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冯紫英眼中戾气暴涨,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木棍,如同受伤的猛虎,准备拼死一搏!
栖梧的心瞬间沉入冰窟!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看着榻上气息奄奄、仿佛下一刻就要离去的贾瑛,巨大的悲痛与不甘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不——!!”她发出一声泣血般的悲鸣,猛地扑在贾瑛身上,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渡给他!泪水汹涌,滴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瑛哥哥!不要走!不要丢下栖梧!你说过同生共死的!你说过的!”就在这生死绝境、万念俱灰的刹那!
异变陡生!栖梧紧贴在贾瑛胸口,正对着温玉髓心的位置!她心口那枚紧贴着肌肤、一直沉寂的紫玉,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濒死的绝望与栖梧泣血的呼唤,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而璀璨的月白光芒!这光芒瞬间穿透了她的衣料,与贾瑛胸口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金绿色光晕猛烈地碰撞、交融!嗡——!!!
一股无法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奇异波动,以双玉为中心,轰然爆发!刹那间!
栖梧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崩裂!冯紫英惊愕的面容、琥珀绝望的哭泣、窗外砸门的巨响……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投入旋涡的画布,疯狂扭曲、拉长、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刺目欲目的、冰冷而纯粹的白色光芒!无边无际!在这片绝对的光之海洋中,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变得模糊而混乱!她仿佛看到无数条由光构成的、奔流不息的河流在自己身边呼啸而过,每一条河流中都倒映着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景象:高耸入云、闪烁着金属与琉璃光泽的奇异尖塔;穿着光怪陆离、行色匆匆的陌生人群;巨大而无声、在虚空中滑行的钢铁飞鸟;还有……一片冰冷、洁白、弥漫着刺鼻药水气味的狭小空间……“不!回去!我要回去!瑛哥哥——!”栖梧在光之洪流中发出无声的呐喊,灵魂被撕扯得剧痛!她只想抓住那濒临熄灭的金绿色光芒!她只想回到那个有他的世界!或许是她的执念太过强烈,或许是双玉同源的奇异力量产生了某种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