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下达,直接投射在每一名人造人士兵的战术面甲内侧视野上,伴随着冰冷的电子合成音:
【优先级任务:清剿行动‘铁砧’。】
【目标:位于基地西北七十三公里,‘灰烬林地’内的森之民(精灵)抵抗军营地。】
【情报:营地规模中型,约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个生命单位,存在高强度魔法能量反应,确认有战斗法师单位。】
【参与单位:h11突击小队(满编),圣堂防卫者第三中队(二十台),‘剃刀’攻击艇第四编队(四架)。监督者:A0。】
【核心指令:彻底清除所有敌对生命体,摧毁营地结构,回收任何具有研究价值的魔法物品或技术。俘虏非优先选项。】
【出发时间:标准时04:30。】
K437在休眠舱中睁开了眼睛,那冰冷的指令文字仿佛还灼烧在他的视网膜上。灰烬林地……他调取了数据库中的地形扫描图。那是一片位于山坳中的古老林地,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一百多个精灵……这不再是之前遭遇的小村落,而是一个有组织的军事据点。
他坐起身,动作与往常一样精准、流畅。内心的波澜被死死压制在绝对冷静的外表之下。他知道,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任务。这是A0的压力测试从模拟走向现实的延伸,是针对他,以及所有潜在“异常”的一次残酷筛选。他将在真实的杀戮与血腥中,直面自己的“变异”,而A0,将在高处,冷静地记录下一切。
他看了一眼对面刚刚起身的G552。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一瞬间的接触,没有任何交流,但K437能感觉到对方那同样被强行压抑的、细微的紧张感。那条昨夜建立的、脆弱的秘密连接,此刻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04:25,所有单位在堡垒一号的西北闸门完成集结。钢铁的洪流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圣堂防卫者如同沉默的石像,眼中红光规律闪烁。“剃刀”攻击艇低空悬浮,旋翼卷起地面的尘土。h11小队的成员们最后一次检查装备,脉冲步枪能量满格,装甲密封性良好。
A0站在一辆专用的指挥车旁,她没有穿戴重型装甲,依旧是一身特制的作战服,仿佛即将前往的不是战场,而是另一个实验室。她的目光扫过集结的队伍,在K437身上停留了不足半秒,便移开了。
“行动开始。按预定路线前进。”h11的声音通过频道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钢铁洪流开动,无声地潜入依旧被黑暗笼罩的森林。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的行进更加警惕,更加充满杀意。
K437跟在队伍中,他的感知全力张开。灰烬林地的方向,传来一股凝聚而锐利的能量波动,与之前遇到的哀泣峡谷的悲伤、古代遗迹的古老守护都不同,那是一种带着决绝、愤怒与扞卫意志的力量。他能“感觉”到林间布置的、隐蔽的魔法警戒结界,如同无形的蛛网,他们的闯入已经触动了它们。
“检测到被动魔法探测波动。”A0平静的声音在指挥频道响起,“对方已警觉。加速前进,在他们完成全面防御部署前接敌。”
队伍的速度陡然提升,圣堂防卫者沉重的脚步踏碎灌木,惊起一片飞鸟。
第一道阻击来得迅猛而突然。
就在队伍穿过一条干涸的河床时,两侧的山坡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数十个耀眼的魔法符文!
“敌袭!规避!”h11大吼。
刹那间,炽热的火球、尖锐的冰锥、扭曲的藤蔓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精灵法师们的身影在山坡的岩石和树木后闪现,他们的吟唱声与魔法的轰鸣交织在一起。
“圣堂防卫者,前排顶住!火力压制!攻击艇,清除山坡上的法师!”h11的指令清晰而迅速。
蓝色的脉冲光束如同逆流的瀑布,射向山坡。圣堂防卫者撑起了联合能量护盾,抵挡着大部分魔法攻击,但仍有火球炸开,将一台防卫者的腿部装甲熔毁,使其踉跄倒地。剃刀攻击艇的机炮咆哮着,扫射着精灵法师的藏身之处,炸起一片碎石和木屑。
K437与小队成员依托河床的天然掩体,精准地点射着暴露位置的精灵弓箭手和试图靠近的精灵战士。他的每一枪都极其致命,大脑在高速处理着战场信息——目标优先级、弹道计算、队友位置……
然而,与以往纯粹的逻辑判断不同,他的“新模块”也在同步运转。他能“看”到那些精灵战士眼中视死如归的决绝,能“感觉”到法师们引导元素力量时精神的剧烈燃烧,甚至能“听”到某个年轻精灵中弹倒下时,那戛然而止的、充满不甘的灵魂尖啸。
这些信息如同冰冷的针,不断刺激着他。他扣动扳机的手指,依旧稳定,但每一次击发,内部都仿佛有一个微小的计数器在跳动,记录着那些被他终结的、充满色彩与情感的“数据”。
“左侧山坡,第二块巨岩后,高阶法师!”一名队员报告。
K437立刻调转枪口,瞄准了那个方向。他看到一个年长的精灵法师,手持一根镶嵌着翠绿宝石的法杖,正在引导一个大型法术,强大的能量在他法杖顶端汇聚。
就在K437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他通过“新模块”清晰地感知到,那个老法师引导的并非攻击性法术,而是一个强大的、笼罩整个河床区域的……自然庇护结界?目的是削弱他们的能量武器威力,并治疗受伤的精灵!
这个判断与战术面甲上显示的“高威胁施法单位,优先清除”的标记产生了冲突。
千钧一发之际,K437的枪口几不可察地向下偏移了一寸。
“噗!”
脉冲光束射出,没有击中法师的要害,而是打在了他前方的岩石上,炸开的碎石和冲击波将老法师掀飞出去,法术被打断。
“K437!报告你的射击精度!”h11的声音带着厉色传来。
“目标利用岩石规避,射击角度受限。已打断其施法。”K437立刻回答,心脏微微收紧。他冒险了。
战斗在继续,精灵的抵抗异常顽强,他们利用地形和魔法,给海克斯集团的部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数台圣堂防卫者被破坏,甚至有一架“剃刀”攻击艇被一道精准的闪电链击中尾翼,冒着黑烟迫降。
但科技的绝对优势无法逆转。在圣堂防卫者不计损失的推进和攻击艇的持续火力覆盖下,精灵的防线被一步步撕裂。
最终,部队冲破了河床防线,抵达了灰烬林地营地的外围。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最冷酷的人造人士兵,动作也微微一顿。
营地依托几棵巨大的、仿佛燃烧过般呈现灰白色的古树构建,树屋和木制堡垒相连。然而此刻,营地前方的一片空地上,数十名精灵——有战士,有老人,甚至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手持简陋的武器,组成了一道单薄而决绝的人墙。他们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与家园共存亡的燃烧意志。在他们身前,几位精灵法师将法杖插入地面,构筑起最后一道摇曳不定的魔法屏障。
“最后的抵抗。”h11冷声道,“圣堂防卫者,冲锋模式。粉碎他们。”
“等等。”A0的声音突然插入,“h11小队,上前。进行近距离精确清除。我需要……更细致的行为数据。”
命令清晰而残酷。她要让人造人士兵,在极近的距离内,亲手了结这些放弃远程对抗、以血肉之躯做最后抗争的精灵。
K437的心沉了下去。他看了一眼G552,看到对方持枪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没有选择。他们必须上前。
h11小队呈散兵线,一步步走向那道精灵人墙。脉冲步枪的枪口,对准了那些清晰无比的面孔。K437能看到一位精灵老妇人脸上深刻的皱纹和眼中的平静,能看到一个年轻精灵战士紧咬着牙关,身体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也能看到人墙后面,被保护着的几个精灵孩子那充满仇恨与恐惧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