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里的蓝印花布被晨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新缝的pF-t教师包绣样。
王念慈抱着竹筐往小学走，鞋尖踢到块冻硬的土坷垃，筐里的布包跟着晃了晃，有个线头勾住她袖口——是她昨夜偷偷绣的小红花，针脚还带着体温。
教室门虚掩着，她踮脚往里瞧，晨雾从窗棂钻进来，却见讲台上堆着小山似的布票卷。
浅蓝的、米白的、印着松江纺织厂红章的，每卷都用麻绳捆得齐整，最上面压着张烟盒纸，歪歪扭扭写着：李老师的五尺，张老师的三尺半。
王同志早啊。刘会计抱着账本从后窗探出头，棉帽檐沾着草屑，昨儿后半夜我来锁门，撞见赵老师蹲晒场数牛粪蛋——说要凑够巡粪堆的工分换包。他搓着冻红的手指翻账本，您看这登记本，三位老教师连续三晚跟护学队巡夜，鞋底都磨出洞了。
王念慈翻开登记本，第一页是李老师的字迹：11月23日，巡东头粪堆两趟，计10分；24日，帮老张家修粪箕子，计15分......墨迹深浅不一，最后一页还贴着半块橘子皮当书签，泛着淡淡的酸香。
他们图啥呢？王念慈指尖抚过布票卷上的折痕，包又不能当粮票使。
被看见杨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拎着热乎的黏豆包，哈出的白气裹着豆香，我奶说她年轻时在合作社，最盼着月底评先进社员——奖状往墙上一贴，比吃顿猪肉还得劲。他望着讲台上的布票堆，喉结动了动，现在这些老师啊，是把换包当奖状使了。
王念慈突然想起昨夜杨靖在炕桌上写的笔记：医生积分项：上门问诊+5分。
她捏了捏他的衣袖：那咱们得让更多弯腰的人被看见。
当晚月亮刚爬上树梢，织造厂的油灯就全亮了。
杨靖把账本往八仙桌上一摊，墨迹未干的教师包订单137个刺得人眼疼：原计划月产200个，现在光老师的订单就占了大半，边角料不够。
那启用夜班机台！王念慈把顶针往桌上一磕，我带缝纫组加个班——
使不得！小石头娘拍得桌子直晃，怀里的娃被吓醒，咱组里都是带娃的，夜里得哄睡、热奶、换尿布，哪能熬大夜？她突然眼睛一亮，要不轮班？
妇女会能组织采药队，还能组织缝包轮值！
我这有主意！张大山扛着一捆麻绳撞开房门，麻绳上还沾着草屑，护学队夜里送娃过河，顺道巡逻织造厂——防贼也防机器闹脾气！众人哄笑，杨靖却低头在本子上唰唰写：群众自组织雏形：轮值制+联防制。
新排班制试行首夜，织造厂的窗户映得跟小太阳似的。
王念慈踩老缝纫机踩得脚脖子发酸，小石头娘带着五名妇女轮班，每人缝俩小时就去哄娃，回来时兜里揣着热乎的烤红薯。
刘会计守在账房，算盘珠子拨得比机关枪还快：李老师五尺布票，张老师三尺半......
噗——
半夜三点，机器突然发出怪响。
王念慈手一抖，缝歪了半寸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