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杨靖家窗纸上,一声,门闩被撞得直晃。
杨靖刚把最后一页《布票流转自律公约》收进铁皮箱,就见牛倌儿老周裹着草帘子冲进来,火把上的火星子劈里啪啦掉在地上。
杨同志!老周的羊皮帽结着白霜,裤腿冻成硬邦邦的冰壳子,我们队那两头拉犁牛,方才突然卧倒了!
喘得跟破风箱似的,兽医说许是前儿喝了冰碴子水闹的......他抖着怀里的破棉袄,眼瞅着春耕开犁就差三天,队里就剩一头老牛,这地咋翻?
杨靖搁下算盘,火盆里的玉米芯炸开个火星。
他摸了摸系统面板——自打上次解锁物资缓冲池,面板上干粪储备量的数字就没下过八百筐。
前儿他还跟刘会计念叨,这堆晒得焦干的牛粪,迟早得派上大用场。
老周叔,您先喝口热粥。王念慈端来搪瓷缸,粥里浮着层金黄的小米油,牛的事儿别急,咱平安屯有法子。她冲杨靖使了个眼色,后者正盯着墙上的全县地图——柳河一队、李家洼子、马家沟,三个村的牛棚标记连成片,像块缺了角的补丁。
刘叔,把干粪储备库的台账拿来。杨靖一拍桌子,惊得火盆边打盹的老黄狗一嗓子蹦起来。
刘会计从炕柜里抽出个蓝布包着的本子,封皮上拾粪积分四个大字被磨得发亮:三镇合计八百一十二筐,都是各户拿工分换的,晒足了三个月的。
张哥!杨靖冲外屋喊了一嗓子。
张大山正蹲在门槛边啃冻得硬邦邦的窝窝头,听见动静咬下半块,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咋?
要抄家伙?
抄账本!杨靖掏出钢笔在纸上唰唰写,粪肥贷——农户凭以前拾粪的积分,能预借三筐干粪,春收后还六筐。
牛不够,咱拿粪肥补地力!他笔尖顿住,前儿马主任说各代销点设余粮调剂角,这回咱把粪肥也弄成流转的。
张大山把窝窝头往怀里一揣,红缨枪往地上一杵:中!
我带牛车队押粪去,每到一村当场过秤,让记分员签字画押。他挠了挠后脖颈,就怕有人说咱拿粪当钱使。
咱跟他们说,杨靖眼睛亮得像火把,借的不是粪,是自己以前流的汗!
天刚放亮,平安屯的晒场上就热闹起来。
张大山套了三辆牛车,车板上码着整整齐齐的干粪筐,每筐都贴着平安屯拾粪积分贷的红纸条。
小石头娘扎着花头巾,胳膊上挎着个铁皮喇叭:妇女送粪队集合!
今儿个咱给五保户王奶奶、赵大爷家送粪去,谁要是把粪撒路上——她故意拖长音,明儿妇女会罚唱《社员都是向阳花》!
石头娘,我也算一个!二柱媳妇抱着孩子挤过来,前儿我拾了半筐粪换了半尺布,给娃做了件小褂子。
今儿我也出把力!
杨靖站在碾盘上,看着牛车出屯。
王念慈捧着刚印好的布票跑过来,布票上多了朵金灿灿的向日葵:我让服装厂加印了春耕激励布票,提前犁完地的队,每人奖五寸布。她晃了晃手里的样票,刘会计说这布票比过年的红窗花还抢手。
事实比预想的还热闹。
张大山的牛车刚到柳河一队,就被围了个严实。
七十岁的赵老汉杵着拐棍凑过来:娃子,这粪还能借?
赵大爷您看!张大山翻开账本,您去年秋天拾了五筐粪,记了五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