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在牛棚外跺了跺脚,靴底的雪块砸在地上发出脆响。
他听见场院西头老榆树下传来细碎的嘀咕声,是二愣子他娘和赵婶子——上回分护牛毛巾时还拉着他胳膊说小靖最公道的人,此刻正缩着脖子咬耳朵:昨儿我家那口子说,杨靖搞这些新花样,还不都是为了自己方便做假?
杨靖没急着冲过去理论。
他把冻红的手揣进棉袄袖筒,望着牛棚里老黄牛正用舌头卷小牛犊的耳朵,突然笑出了声——系统面板上民生信任度刚涨到79%,这说明大部分人心里有数,可总有人像牛圈里的刺儿草,不拔干净要扎脚。
小舅!他拍开铁脑壳小舅的房门,里头堆着半炕的废纸,墨迹未干的票样被风掀得乱飞。
小舅正拿红颜料往票边描,抬头时鼻尖沾着块蓝靛,活像被马蜂蛰了:靖哥,我按你说的,用红土掺朱砂调的红边,蓝边是松烟墨加鸡蛋清——他举起两张票,在油灯下晃了晃,红的透光有金斑,蓝的摸起来涩手,刘会计说这叫!
杨靖抽过票样,指腹蹭过红边,果然有细密的颗粒感。
他想起上辈子跑外卖时见过的防伪标签,心里踏实了:明儿开始,困难户用红边票,工分户用蓝边票。
印章让刘叔和念慈各管一个,领奶时俩章都盖才算数。小舅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抓起笔在本子上划拉:那每日限量多少?
我算过,牛场现在日产三十斤奶,困难户按人头分,工分户拿工分换——
就按你算的来。杨靖把票样塞回他怀里,明儿我去跟刘叔说,你再检查检查颜料,别让雨雪一淋就花了。小舅重重点头,发梢沾着的墨点掉在票上,他手忙脚乱去擦,倒把蓝边抹出朵小云彩。
杨靖憋着笑关门,听见里头传来哎哎哎别碰的吆喝,像护着金疙瘩似的。
晒谷场的大喇叭响了三遍,首批双色奶票终于发下来。
王念慈举着木盘站在石磨旁,阳光照得红边蓝边直晃眼。
李瘸子凑过来扒拉:我家是红的!
我老伴儿咳嗽,算困难户!张大山把票举到鼻尖:我这蓝的摸着糙,跟我鞋底似的——得,明儿多挑两担水换工分,保准够下月奶票!
人群里突然挤进来个身影。
哑巴三妹裹着灰布衫,鬓角沾着草屑,手里攥着两张票——一张新红边的,一张旧得发皱的。
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颤抖着撕开旧票,一张泛黄的便条地掉在地上。
杨靖眼尖,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多领三日,马德海。
三妹突然跪下来。
她指着自己胸口,又指向新红边票,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雪地上。
去年冬天有人说她靠走后门多拿奶,她被堵在井台骂了半宿,现在裤脚还沾着当时溅上的泥点。
她捡起便条,举到众人面前,手指狠狠戳向马德海三个字。
全场静得能听见雪粒子打在草垛上的声。
张大山的扁担砸在地上:狗日的马德海!
上回我家娃病了要喝奶,他说困难户得平分,合着平分的是我们的,他自个儿偷偷多拿?铁蛋姑抄起筛子就要冲,被刘会计拽住:先看杨靖咋说!
杨靖蹲下来,捡起便条。
纸角还沾着奶渍,是马德海的笔迹——他上个月替马德海写过两回队里通知,认得这歪七扭八的字。刘叔,他转头看向会计,麻烦把近半月的奶票底账拿来。刘会计推了推眼镜,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翻出账本的手直抖:十七户......全是马支书的表侄、远房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