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调出运输记录,赵家沟那截红标刺得人眼睛疼——老秤杆的驴车运饲料时,怎么会途经疫区?
正想着,院外突然传来得儿驾的吆喝。
老秤杆的灰毛驴跑进来,车板上的饲料袋被颠得直晃,他跳下车时裤脚还沾着泥,嗓子哑得像破风箱:杨靖!
我昨儿过赵家沟,被辆绿皮卡车拦了三刻钟!他抹了把脸上的汗,那车是县供销社的,车斗里卸下半袋,我瞅着像......像药铺里扫出来的废药!
杨靖的瞳孔猛地一缩。
系统商城的淘汰物资栏在他脑海里闪过——【兽用清肠散(无效版)】,过期抗生素和药渣的混合物,半年前被系统标注为禁止流通。
他想起陈干事来屯里视察时,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要稳当的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大山叔,把剩下的牛都挪到老麦场。杨靖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往王念慈手里一塞,念慈,带俩妇女熬醋熏屋子,浓得呛人那种。他转身看向老黄牛,叔,您盯着消毒,我去趟县供销社。
老黄牛抽了口烟,烟圈在他脸前散成雾:早该去了。
县供销社的门帘一声被杨靖掀开时,陈干事正端着搪瓷缸子喝茶。
他穿件藏青呢子大衣,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眼镜,见是杨靖,嘴角扯出个笑:小杨啊,这大冷天的......
陈干事。杨靖把怀里的牛皮纸包往桌上一放,纸张窸窣响得人心慌,我整理了份《副业风险自查表》,您给看看。
陈干事推了推眼镜,翻开第一页就顿住了。
表格里疫源输入一栏,详细写着牛犊运输路线、赵家沟疫情、老秤杆目击的;审批延迟那一列,连缝纫机批文被压了14天的具体日期都标得清清楚楚,旁边还画了个红圈,写着超期未办易引舆情。
他的手指在纸上抖了抖,茶水溅在舆论反噬四个字上,晕开一片墨渍: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就图个心安。杨靖笑了,笑得像屯里卖糖瓜的老张头,我们小屯没见过世面,就怕哪天搞出乱子,连累您这大领导。他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极轻,您看,要不您当咱的副业顾问?
您帮着把把关,总比外头人突然来查......
陈干事的后背贴上了椅子。
他盯着杨靖眼里的光,那光像极了昨儿在平安屯见到的——亮堂得让人没法躲。
他摸出钢笔时,手心里全是汗,笔尖在批文上顿了三顿,才签下特批试运行几个字。
别让我后悔。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杨靖接过批文时,窗外传来的车轱辘声。
哑婆李夫赶着运料车从门前过,车板上堆着新锯的木板,车辙压过残雪,在地上划出两道深痕,像两道刚长出的脉络。
靖哥!王念慈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带着点雀跃,县社的卡车到村口了!
杨靖把批文小心折好揣进怀里。
他知道,那卡车里装的不只是木料——八台飞人牌缝纫机的铁箱子,此刻正裹着草席,在车厢最里头躺着呢。
可等它们进了旧磨坊......谁会踩那踏板?
谁能穿针走线?
晨雾散了,阳光透过供销社的玻璃窗,在杨靖脸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亮。
他望着运料车远去的方向,忽然笑出了声——难题嘛,总得一个一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