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脚尖踢了踢那堆失败品:“这玩意儿,别说拿去炼铁了,就是丢进灶膛里,都嫌它脏了锅。你那边烧的是砖,我这边烧的是屎。你说,到底是谁耽误了谁?”
铁臂张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赵衡,又看了看那堆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稠物,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他原以为姑爷是神仙般的人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以为自己办砸了差事,是天大的罪过。
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姑爷也会失败,而且失败得比自己还要狼狈,还要彻底。
那股压在心头的巨大愧疚和压力,在这一刻,竟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原来,在这条谁也没走过的路上,不光是他一个人在摸黑走路。
赵衡见他神情松动,这才又把他拉了起来。
“行了,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下跪像什么样子。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天又没塌下来。”赵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手上的黑灰,直接在铁臂张的衣服上印了个黑手印。
“坐下,跟我说说,你的砖,到底是怎么个烧法,都遇到了什么问题?”
铁臂张定了定神,这才把这几天遇到的所有困难,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从粘土的配比,到火候的控制,再到砖坯的开裂、变形、琉璃化,说得极为详细。
赵衡听得非常认真,时不时地打断他,问一些更细节的问题。
“你是说,你在粘土里加了普通的沙子和砸碎的陶片?”赵衡敏锐地抓住了其中一个关键点。
“是啊,”铁臂张理所当然地回答,“以前我们修补炉膛,都是这么干的。往泥里掺些沙石骨料,烧出来才不容易开裂,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
“法子没错,但料用错了。”赵衡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你想想,我们要烧的是耐火砖,它本身就是要耐极高的温度。可你掺进去的普通沙子和陶片,它们耐不了那么高的温度。火一烧,砖还没怎么样,里面的沙子和陶片先开始熔化了,那这块砖能不变形、能不琉璃化吗?它们就像是面团里的老鼠屎,把一锅好面都给毁了。”
这比喻虽然粗俗,但铁臂张一听,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只想着沿用旧法,却忘了姑爷要造的,是前所未有的东西!用旧的材料,怎么可能造出全新的东西来!
“那……那该怎么办?什么都不掺,光用那红泥,烧出来不是更容易裂吗?”铁臂张急切地问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没错,所以,我们的‘骨料’,也必须是耐火的!”赵衡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那堆废弃的砖坯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见那堆废物了吗?从现在起,它们不是废物了,它们就是最好的‘沙子’!”
“把那些烧坏的砖,全都给我砸碎!碾成粉!筛出不同粗细的颗粒来,代替沙子,掺进新的红泥里!用耐火的料,去做耐火的砖,这才是正道!”
铁臂张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被闪电照亮!
对啊!用烧坏的耐火砖去当骨料!这……这简直是天才的想法!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去砸砖试烧。
“还有,”赵衡按住了他,“先别急。从明天起,挖回来的新泥,别急着用。找个地方,和上水,给我堆在那儿,用湿草席盖起来,让它‘睡’上几天。我管这叫‘陈化’,让水和泥充分浸润,脾性会更柔顺。你记住,越是想快,就越要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