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城古老的淹神圣堂矗立在嶙峋的黑礁之上。
海浪在下方咆哮,撞击出雷鸣般的轰响,仿佛淹神本尊在深渊中擂动战鼓。
圣堂内幽暗如深海,唯有鲸油长明灯在石龛中跳跃,将墙壁上扭曲的海怪浮雕映照得如同活物。咸湿的海风裹挟着盐粒,从高窗缝隙钻入,在石柱间盘旋呜咽。空气里弥漫着海藻腐烂的腥气、鲸脂燃烧的焦味,以及一种沉淀了千年的、令人窒息的宗教威压。
圣堂最深处,淹神大祭司维克利·葛雷乔伊——科伦大王的亲弟——如同从海底礁石中生长出的古老图腾,他枯瘦的身躯裹在层层叠叠、浸透盐渍的深褐色海草长袍中,裸露的皮肤如同被海水浸泡千年的皮革,布满灰白的盐斑和深褐的晒痕。一柄顶端镶嵌着巨大珍珠母贝的鲸骨法杖紧握在他枯枝般的手中,法杖上悬挂的鲨鱼牙齿与淹人指骨在幽暗中碰撞,发出空洞的“咔嗒”声。他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浑浊却锐利如锚钩的眼睛,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眼前两只并排放置的石盆上。
一只石盆里,是盐丘岛进贡的、吉蒙德·波特利引以为傲的粗盐样品:灰黄、结块、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苦涩与铁锈腥气。
另一只石盆里,则盛放着攸伦带来的“白金沙”——雪白、晶莹、细密如初冬的霜霰,在长明灯幽暗的光线下,竟仿佛自身在散发着纯净而圣洁的微光!
维克利枯槁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缓缓伸向那粗盐。指尖捻起一小撮,放入干裂如龟裂海床的唇间。浑浊的老眼瞬间眯起,那是熟悉的、令人不快的粗粝与苦涩,如同铁民千百年来的宿命,沉重而卑微。接着,他的手指转向那“白金沙”。动作变得无比缓慢、无比庄重。当那极致纯净的咸味在舌尖无声绽放,毫无杂质的干扰,只有海洋最本源的精华时,他那双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仿佛沉睡的深海巨兽被惊醒!
“盐……”维克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在礁石上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淹神的……恩赐?!”他猛地抬头,浑浊却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钉在静立一旁的攸伦身上。这个五岁的孩童,异色的双瞳在圣堂幽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正是,大祭司。”攸伦的声音清冽平静,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圣堂中回荡,“昨夜,淹神踏浪入梦。祂的袍角翻涌着无垠的深蓝,祂的手指点向派克城的盐场。祂说:‘千年的苦涩,是旧约的尘埃。今日,我赐下纯净之白,洗练我子民的辛劳,铸就铁群岛的荣光。’这‘白金沙’,便是祂意志的显化,借由我的手,自凡俗的粗粗中淬炼而出。”他小小的手掌抚过盛放“白金沙”的石盆边缘,动作如同抚过圣物。
维克利枯瘦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老泪竟从深陷的眼窝中渗出,划过布满盐斑的脸颊。“恩典……这是淹神对铁群岛的恩典啊!”他猛地举起鲸骨法杖,珍珠母贝在幽光中折射出神秘的光晕,鲨鱼牙齿与指骨疯狂碰撞!“旧盐如血泪,新盐如霜雪!淹神已降下祂的旨意!纯净的白沙,是祂对虔诚者的馈赠!葛雷乔伊的血脉,是祂选中的容器!”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如同海鸟的悲鸣,却带着无可辩驳的神谕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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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同带着盐分的海风,一夜之间席卷了铁群岛的每一个角落。雪白的、纯净的、被大祭司亲口认证为“淹神恩赐”的“白金沙”,成为了所有领主梦寐以求的圣物!
大威克岛的火山仿佛提前喷发了。邓斯坦·卓鼓伯爵如同一头发狂的海象,带着一身浓烈的麦酒和汗味,乘坐他最快的长船冲到了派克城。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科伦大王议事厅的黑石长桌上,震得酒杯乱跳:“科伦!我的兄弟!淹神的恩赐必须共享!给我‘白金沙’的秘方!卓鼓家族的盐场要为淹神献上最纯净的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