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子揣着那油纸包,像是揣着块烧红的炭,从清晨到日暮,浑身都不自在。浆洗房的活计本就繁琐,搓洗的棒槌砸在青石板上,\"砰砰\"的声响里,她总走神——三小姐哭红的眼睛在眼前晃,夫人房里传来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还有那小丫鬟偷偷塞银角子时,指尖触到的温度。
\"孙妈妈,您今日怎的磨蹭?\"小丫鬟小桃捧着洗衣盆站在廊下,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孙婆子猛地回神,手里的粗布衫差点掉进洗衣桶里,\"哎哎,就来就来!\"她应着,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一件衫子拧干,水珠子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的圆斑。
出了浆洗房,夕阳正坠在西墙,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孙婆子摸了摸怀里那油纸包,心跳得厉害。她原是想着,明日出府采买时,绕到城郊破庙去烧了那往生咒,神不知鬼不觉。可这日头越落越低,风里裹着寒意,她却觉得后颈发烫——那三小姐的眼泪,夫人房里的冷脸,还有沈清漪那丫头刺人的目光,全在脑子里打转。
\"孙妈妈!\"
一声清甜的呼唤惊得孙婆子踉跄半步。她抬头,正撞进沈清漪含笑的眼眸里。那丫头今日穿了身月白缠枝莲纹的襦裙,鬓边簪着朵珍珠绢花,连鞋尖都绣着并蒂莲,哪里像个刚丢了脸的庶女?倒像是刚从画里走下来的仕女。
\"表...表小姐。\"孙婆子慌忙屈膝行礼,手里的油纸包被攥得更紧,布料在掌心洇出褶皱。
沈清漪却不接话,只歪着头打量她:\"妈妈这是怎么了?脸色白得像张纸,可是受了风寒?\"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孙婆子腕上——这一搭,孙婆子浑身一僵,怀里的油纸包差点滑出来。
\"没...没啥,就是...就是今儿个手生了,搓洗时溅了水。\"孙婆子抽回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沈清漪笑了,眼尾微微上挑:\"妈妈可仔细着身子。我昨日让厨房炖了红枣桂圆羹,最是补气血,等会儿让小桃给你送一碗去。\"她说着,目光往孙婆子怀里飘了飘,\"妈妈怀里揣的什么?可是给家里人带的?\"
\"没...没啥!\"孙婆子慌忙后退半步,怀里的油纸包\"啪\"地撞在廊柱上,发出闷响。
沈清漪的笑意更深了:\"妈妈这般紧张,莫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她上前一步,看似要扶,实则挡住了孙婆子退路,\"我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孙婆子急得直摆手,油纸包\"嘶啦\"一声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沈清漪眼疾手快,一把攥住那纸页,指尖捻了捻:\"往生咒?妈妈倒是心诚。\"她抬眼,目光冷得像腊月的井水,\"只是这字里行间的墨点...倒像是故意点的?\"
孙婆子只觉血液都冲上了头顶。那墨点是她昨日趁没人时,用细笔蘸着锅底灰点的——原是想掩人耳目,不想反成了破绽。
\"不...不是!表小姐明鉴!这是三小姐...三小姐让我帮她烧的往生咒!\"孙婆子\"扑通\"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青石板咚咚响,\"她娘去得早,她就想烧张咒给她...老婆子一时糊涂,求表小姐饶命啊!\"
\"三小姐?\"沈清漪重复了一遍,眼底的笑意淬了毒,\"萧瓷?\"
这个名字像根针,扎得孙婆子心口发疼。她想起三小姐跪在佛前抄经的模样,想起她捧着空食盒时泛红的眼尾——可此刻,沈清漪的笑声像钢针扎进耳朵:\"好个孝顺的三小姐!思念亡母竟要用密语传信?表姐倒要问问,她这信是传给哪个野男人的?\"
\"没有!没有野男人!\"孙婆子急得直抽噎,\"三小姐真的只是...只是想烧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