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合上终端时,屏幕残留的冷光泼在镜片上,凝作一道未熄的火线,随睫毛颤动微微跳闪。
他没起身,后背仍抵着冰凉的金属椅,只将左手小指上的翡翠扳指轻轻一旋,冰润的玉面擦过指腹,咔嗒一声暗响,最后一条数据通道应声锁死。
三块监控屏瞬间暗下去,京州港的画面定格在那两名搬运工抬箱下舷梯的瞬间:
木箱裹着深灰防水布,舷梯下的海关人员正抬步上前,距离他们还有七步。
六小时后,汉东大学行政楼三层的专题课教室亮起暖黄的灯。
祁天佑推门时,讲台上的侯亮平正弯腰调试ppt,激光笔的红点在幕布上晃了晃,停在“政策执行与信息同步”的标题上。
教室坐了大半,前排研究生捧着笔记本奋笔疾书,
后排几个年轻讲师凑着脑袋低语,纸页翻动声里裹着“京州港信号中断”“不明货轮”的碎词。
祁天佑挑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下,深灰风衣搭在椅背,牛皮笔记本摊开,
笔尖悬在“京州港04:17信号中断”的代码段上方,迟迟没落下。
课程行至二十分钟,侯亮平讲到政策执行中的信息滞后问题,突然按了暂停键。
激光笔的红点灭了,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稳稳落在祁天佑脸上。
“我们常说,决策依赖信息,信息快一步,决策就准一分。”
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教室的细碎响动,
“但有人能提前三个月看到信息流的走向,不是靠后台硬通,而是把政策的规则拆成了可推演的算法,每一步都踩着数据节点走。”
话音落,他点开一张折线图,省公安系统三个中继节点的数据跳变曲线在幕布上格外清晰。
“昨天凌晨四点十七分,这三个节点同时激活,传输的加密包一度让技术组卡了三小时。”侯亮平顿了顿,手指在触控板上划了划,曲线旁弹出一行标注,
“后来破解时发现,加密逻辑和你三个月前在内部研讨会上提的‘逆向权限映射模型’一模一样,连个变量都没改。”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笔尖悬停的轻响。
侯亮平摘下眼镜,指尖蹭过镜片上的薄灰,再戴上时,朝祁天佑的方向微微颔首。
“说实话,之前我总觉得你是靠关系走通了某些渠道,才总能掐准关键节点。”他的语气松了些,却带着几分郑重的服软,
“现在才懂,是你先看透了游戏规则,再亲手重写了代码。这门课,我认你比我懂。”
没有掌声,也没人接话。
这种认输不像道歉,更像一场公开的技术交底,把“不服”换成了“认可”。
祁天佑仍没动,笔尖在纸上轻轻划了道短横线,像在记录某个无声的时间戳。
下课铃响,学生们抱着笔记本陆续离开,脚步声渐远。
祁天佑正要合起笔记本,侯亮平走了过来,手里攥着一部黑色手机,机身还带着体温。
“去茶水间说两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走廊空荡,两人并肩走着,脚步声陷进厚厚的地毯里,连回声都被吞得干净。
茶水间的门关上时,侯亮平把手机放在桌上,推过去,屏幕暗着,边框磨出了细痕。
“不是公安配发的机子。”他说,“私人终端,刷了我的指纹和虹膜,别人碰了也解不开。SI卡烧了自毁程序,远程擦除触发三次,芯片就会物理熔断。”
祁天佑的目光落在手机上,没碰。
“名单不在里面。”侯亮平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桌面,
“但它连过七个嵌套代理服务器,你用你的权限反向追踪登录日志,能还原出真实Ip分布,每一个Ip都对应赵家安插在各地市局的情报联络人。”
祁天佑盯着手机看了三秒,镜片后的眼神没什么起伏。“你就不怕,这算泄密?”
侯亮平喉结滚了滚,第一次用这种近乎背书的语气说话:
“根据《监察法》第四十二条,公民有权向纪检监察机关提供职务违法线索,我只是把证据交给了我觉得最能用好它的人。”
祁天佑终于伸手,指尖碰到手机时,廊灯扫过他的袖口,银质袖扣上刻的甲骨文“格物致知”亮了亮,又迅速隐进阴影。
他把手机收进内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我的?”
“不是信你。”侯亮平摇头,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是信你做的事。
昨晚柳小叶直播赵家家族会议,我看了全程,她展示的医疗记录、海外资金流、别墅热成像画面,每一环都能闭环。
而推着这一切往前走的,是你三个月前埋在数据里的陷阱。”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叹服,
“我以前总觉得你是在赌运气,赌某个节点会暴露,直到昨晚才懂,你根本不是赌,是在布一张密不透风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