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缓缓起身,借着两人交谈的间隙,后背贴紧墙根向侧门挪。
他的脚步很轻,精准踩在通风管道每三十秒一次的嗡鸣上,
那是他提前踩过点的,能把鞋跟落地的声响彻底藏进机械噪音里,连离得最近的小张都听不见。
距离侧门还有五米。
四米。
三米。
小张突然抬头,目光扫向祁天佑的方向:“陈哥,那边是谁啊?”
陈河立刻提高声音,故意盖过小张的话:
“哎小张!你别开那个防潮柜!最近湿度传感器老出故障,一开就报警,我还没来得及报修!”
小张迟疑了一下,视线果然转向了控制台的显示屏,伸手去按湿度查询的按钮。
就是现在。
祁天佑拧动侧门的把手,门轴上了油,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闪身而出,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像从未有人开过。
后勤通道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应急灯是昏黄色的,每隔十米亮一盏,把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墙面上像跟着人走的鬼。
祁天佑没有加速,反而放慢了脚步。
在这种封闭的通道里跑,脚步声会被放大,反而容易引起巡逻保安的注意。
他保持着匀速,每一步都踩在灯影的边缘,让身体始终藏在明暗交界处。
走到楼梯拐角,他掏出手机,按了一下预设的快捷键,这是给外部接应的信号。
按照计划,三分钟后,接应人员会在附近启动干扰程序,制造一次短暂的电力波动,把监控画面卡成雪花屏,帮他脱离追踪。
他靠在墙上,右手轻轻抚过内袋。便签纸还在,硬挺的边缘硌着肋骨,带着档案库特有的冷意。
这不是复印件,不是照片,是赵立春亲笔写的批条,有签名,有日期,有那行能让规则失效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只要把它交给沙瑞金的秘书,就能像一把楔子,撬开整个汉东官场的地基。
祁天佑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
不能急。
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德汉藏在冰箱里的赃款、赵瑞龙在京州湖上的美食城,都只是浮在水面的泡沫。
真正的根,扎在二十年前这张批条上,那是赵家构建利益网的起点,也是最致命的破绽。
他得等,等一个能把整个利益链连根拔起的时机。
他想起柳小叶父亲胃里检测出的琥珀酸,
那是慢性毒药,有人用“心脏病”的幌子掩盖了谋杀;
想起郑归,为了父亲的工伤赔偿维权,反被诬告“敲诈勒索”;
想起孙连城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难得糊涂”,那不是佛系,是被规则碾过后的妥协。
这些人,都曾被同一套“特殊规则”压得抬不起头。
而今天,他拿到了写下这套规则的人,亲手签发的“通行证”。
脚步声从消防梯上方传来,很轻,是巡逻保安的胶鞋声。
祁天佑立刻收起手机,把外套的领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继续向上走。
上来的是两名夜班巡查员,手里拿着手电筒,扫了他一眼,没多问。
纪委大楼常有加班的干部,没人会盘查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领导秘书”的年轻人。
他顺利走出大楼侧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夏的暖意,和档案楼里的冷意形成鲜明对比。
远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祁天佑刚要抬步,脚步突然顿住。
不对。
那不是预定的接应车。
预定的车是政府牌照,末尾有个“政”字,车窗贴的是合规的浅膜,能看到驾驶座的人。
而这辆车,车牌是陌生的民用牌照,车窗贴的是黑市流通的单向膜,连车内仪表盘的光都透不出来,
这绝不是安排好的车。
他停下脚步,假装整理袖口的袖扣,实则通过旁边商铺的橱窗倒影观察车内。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人,低着头,像是在看手机,但祁天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人戴着黑色的战术手套,指节处有明显的磨损痕迹,而无名指的位置是空的。
是赵瑞龙的心腹。
去年在吕州,这人因为“意外”伤了手,截了无名指,在赵家的圈子里不是秘密。
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盯上纪委大楼?
难道内部有眼线?
祁天佑不动声色地往回走了两步,假装接听电话,左手悄悄按了手机的另一个快捷键。
这是预警信号,能让原定的接应车立刻撤离,同时启动备用方案。
三秒后,三百米外的路口,一辆环卫车突然启动,“嘀嘀”的鸣笛声划破夜空,慢悠悠地驶过路口。
黑色轿车里的人猛地抬头,视线追着环卫车移动,手指甚至摸到了方向盘,
他在警惕,怕被环卫车挡住视线。
就是现在。
祁天佑猫着腰绕到街对面,拉开车门的瞬间,后座传来熟悉的低音:“系安全带,别说话。”
是临时调派的外勤,开的是一辆普通的出租车,早已熄了顶灯,仪表盘暗着,看起来和路边揽客的出租车没两样。司
机没等他坐稳,就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驶离,汇入夜色里。
祁天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辆黑色轿车果然动了,跟在出租车后面,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
“走老城区小路。”祁天佑低声说,“避开主干道的监控。”
司机点头,方向盘轻轻一打,车子拐进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
巷子里只有住户窗户透出的零星灯光,轮胎压过石子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祁天佑靠在椅背上,右手再次抚过内袋。
便签纸还在。
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但至少现在,他握着最关键的那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