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档案是死的,是经过组织加工的平面图像。王文龙需要的是立体的、鲜活的、带有“场域温度”的评价。他沉吟片刻,拿起那部专用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是他在省委政策研究室的一位老同学,两人相交多年,志趣相投,且都以严谨、口风紧着称。
“老同学,忙着呢?”王文龙的声音放松了一些,带着老友间的随意。
“哟,王秘书长召见,再忙也得有空啊。”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什么事,直说吧。”
“没什么大事,”王文龙斟酌着词句,“就是今天看省报,有篇关于新河市山岚区一个叫陈临海的年轻干部的报道,感觉有点意思。你消息灵通,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关于这个同志的一些更具体的情况?比如能力口碑怎么样,性格特点如何,群众基础扎实不扎实?还有就是……前段时间好像他们区里围绕他有过一些风波,不知具体情况如何,对他现在的工作有没有产生影响?”
他的问题看似漫无边际,实则环环相扣:能力、人品、人缘、抗压能力,尤其是那场风波的真相和后续影响,是评估其政治韧性和背景复杂度的关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是在快速回忆和权衡。“陈临海……山岚区……”对方重复了一遍,“报道我也看了,印象挺深。至于其他情况……这样,文龙,我这边听到的也是一些零碎信息,未必准确。你给我点时间,我通过几个可靠的渠道,侧面再帮你详细了解一下,重点是听听各方面的真实反映。有确切消息了我马上告诉你。”
“好,那就多麻烦你了。情况务必客观。”王文龙强调了一句。
“明白,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王文龙靠在椅背上,轻轻揉了揉眉心。这只是信息网络撒出去的第一条线。他还需要考虑其他途径。比如,是否可以利用近期省发改委或省工信厅要去新河市调研的机会,让自己信得过的处室负责人,“顺便”了解一些情况?或者,在下次新河市领导来省里汇报工作时,找机会进行一番看似随意的交谈?每一个可能的信息源,都需要精心设计和绝对保密。
他深知,自己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被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注视着。对陈临海的这场考察,必须像一场精心策划的静默行动,精准、高效,且绝不能留下任何不必要的痕迹。他打开一个新的笔记本,开始罗列需要了解的问题清单和潜在的信息渠道,神情专注,如同一个即将执行重要任务的指挥官。
而此刻,在山岚区区长刘国栋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刘国栋面色阴沉地看着桌上的省报,那篇关于陈临海的报道像根刺一样扎在他的眼里。张志鹏垂着头站在办公桌前,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区……区长,这……这陈临海,怎么突然就闹到省报上去了?这……这下可怎么办?”张志鹏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慌乱,甚至有些发抖。
刘国栋猛地抬起眼皮,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张志鹏的脸,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现在知道慌了?早干什么去了!”刘国栋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我三令五申,做事要动脑子,要讲究策略!看看你们搞出来的那摊烂事!不仅没把人按下去,反而给人做了嫁衣!现在好了,人家踩着你们的脑袋上了省报,成了全省的典型!你这简直是愚不可及!”
张志鹏噤若寒蝉,头垂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出。刘国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的怒火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烦躁,语气森然地告诫道:“张志鹏,你给我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到你在这个位置上真正站稳脚跟之前,你给我夹紧尾巴,安分守己!工作上不许出任何纰漏,生活上不许惹任何是非!陈临海现在风头正劲,他就是一面旗,谁这个时候去碰他,谁就是自寻死路!你最好求神拜佛保佑他从此一帆风顺,早点离开山岚区这个池子!至于以后……”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混杂着忌惮、不甘和一丝冰冷的算计,“日子还长得很,山水总有相逢时!但前提是,你得先有资格坐到那张牌桌上!”
张志鹏唯唯诺诺地应着,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清楚地感受到,刘国栋这番话不仅仅是警告,更是一种冰冷的切割和自保。在更大的风险面前,自己随时可能成为被舍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