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甚至没有动一下,脸上的微笑依旧。他低头看了看穿过自己胸口的、零的手臂,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
“我说过,这里的我,只是一个‘形态’,一个基于30%权限的投影。你在这里,伤不到我。事实上,你什么都做不到。”
零踉跄着收回手臂,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一股彻骨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这场游戏,从一开始,规则就是不公平的。”暴君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判决,“你以为这是拔河?你一头,我一头,看谁力气大?”
他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不,零。这不是拔河。这是一场……交易。一场……所有权转让的漫长过程。”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透明,仿佛信号不稳的影像。
“你每一次使用我的力量,每一次依赖我的知识,甚至每一次被你的‘人性’逼入绝境……都是在签署一份转让协议。”
“【侵蚀度】,你以为那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吗?”
暴君抬起手,指向零的胸口,他的目光,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
“那不是‘侵蚀’。那是……‘归还’。”
“你正在一点一点地,把你从我这里‘借’走的一切,连本带利地,还给我。你的身体,你的力量,你的感官……最终,还有你的意识。”
他的影像越来越淡,声音却如同烙铁,深深地烙印在零的脑海里。
“记住,零。好好享受你所剩无几的、作为‘你’的时间吧。”
“因为,当这个数字,从30%走到100%的时候……”
他脸上那抹永恒不变的微笑,在彻底消失前,化为了最残忍的宣告。
“……这场拔河,就将结束。交易完成,‘零号程序’将被永久格式化。”
“而我……这具身体真正的所有者,将会归来。”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整个纯白的世界,如同被敲碎的镜子,瞬间崩塌,碎裂成亿万片闪光的碎片。
……
“呃啊!”
零猛地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冷汗已经将病号服彻底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房间里依旧安静,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仿佛只是一场持续了零点几秒的噩梦。
但零知道,那不是梦。
那股被窥探的感觉,消失了。那道来自巢穴深处的凝视,暂时退去了。就像一只吃饱了的巨兽,暂时收回了它的目光。
可零心中的恐惧,却比之前强烈了千倍,万倍。
因为,敌人不再是遥远的、未知的存在。
敌人,就在他的身体里。
敌人,和他长着同一张脸。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了房间角落里那块小小的、用来整理仪容的金属镜面前。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苍白、惊恐、写满了疲惫的脸。
是他的脸。
他缓缓抬起手,颤抖地触摸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看着镜中的那双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害怕。
他害怕,有一天,当他再看向这面镜子时,看到的,会是那双冰封死海般的、属于暴君的眼睛。
他害怕,有一天,镜子里的那个人,会对他……微笑。
零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他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疯了一样地伸出手,伸进自己胸口的口袋里。
他摸到了。
那枚冰冷的、坚硬的、带着乌鸦刻痕的子弹。
他用尽力气,将它死死地攥在手心,尖锐的弹头,刺得他掌心生疼。
这股清晰的、真实的疼痛,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脑中的混乱与恐惧。
他不是他。
他不是镜子里那个冰冷的魔鬼。
他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那里面,是他与另一个人的誓言,是他作为“零”而存在的、唯一的证明。
镜中的敌人,已经宣告了战争的规则和终点。
而他,这个被逼到悬崖边上的囚徒,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被彻底格式化之前,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地,赢下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