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位……要自尽!”内侍惊慌来报。
林楠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放下朱笔:“走,去看看。”
幽暗的房间里,林怀璋听到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摩挲着匕首,声音沙哑带着刻骨的嘲讽:“怎么?最后还要来看看我的笑话?欣赏我的狼狈?”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门口那道模糊的身影,压抑的怨愤终于决堤:
“你今日特意放我出去,看大军出征,看霍昭对你誓死效忠……不就是想让我看明白自己有多失败,想让我后悔吗?!”
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是低吼出来:
“但是我告诉你,林楠,我绝不后悔!”
林楠对他的爆发无动于衷,甚至没接这话茬。
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柄造型古朴的匕首上,嗤笑一声:“用你父亲送的生辰贺礼自尽?林怀璋,你可真是个‘孝子’。”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林怀璋心上最痛的地方。
他隐忍地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气血。算了,将死之人,不与这刻薄寡恩的活人计较。
“要不要来武德司干活?”林楠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林怀璋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逆光而立的年轻帝王,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敢用我?”
他语气中充满了荒谬感。
武德司,那可是直属于皇帝,掌管刑狱、巡察、缉捕的权柄之地!
林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绝对的掌控力。
“就你?”
林怀璋死死盯着林楠,像是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看清内里最真实的算计。
“为什么?”他声音嘶哑,执拗地追问,“我要听实话。”
林楠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向前一步,微微俯身,饶有兴致地反问道:“你觉得呢?”
林怀璋眼珠动了动,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反正绝不可能是顾忌着那点微乎其微的血缘。
他看得比谁都明白。
林楠肯下大力气为霍家翻案,哪里是为了什么狗屁公道正义?
一旦霍家沉冤得雪,那么当初一手炮制冤案的三皇子外家,就会被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连带整个三皇子党派,都将遭受最致命的打击!
是,三皇子如今是被圈禁皇陵,看似失势。
可他林怀璋太清楚了,三皇子经营多年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林楠登基后多有打压,其残余力量依旧不容小觑,利益勾连让他们紧紧团结在一起,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瓦解。
林楠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三皇子余党,终究是隐患。朕忙的很,没有功夫一点点收拾他们。也需要一个人,替朕在暗处做事。”
他目光落在林怀璋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玩味。
“你熟悉他们,曾是他们中的一员。由你这位‘自己人’来动手,再合适不过。”
“这不是你所求吗?你若真心求死,等不到朕来。”
林怀璋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眼底最后一点微光挣扎着亮起,带着近乎卑微的期盼,嘶声追问:“我……我不能像霍昭一样,活在阳光下吗?”
“不要得寸进尺。”
林楠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清晰可辨的、近乎残忍的“不忍”。
“看在霍家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以霍家子弟的名义,站在人前。”
以霍家子弟的名义?
哈!
以霍家子弟的名义入主那专司阴私、人人唾弃的武德司,去做一条见不得光的皇权走狗?!
林怀璋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彻底明白了林楠的算计!
霍家!
霍家世代忠烈,本就声望卓着。如今一朝平反,那份蒙冤数十载的悲情与忠勇,足以让霍家的名声触底反弹,达到空前的高度!
若霍昭此去,当真横扫北燕,立下不世战功凯旋……可想而知,届时霍家的声望会到达何等顶峰!
功高震主,赏无可赏!
他这位陛下,怎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林楠需要霍家……不能那么清白,不能那么完美无瑕。
他林怀璋,就是陛下选中的,那把提前埋进霍家光环下的“暗刃”。
一个顶着霍家姓氏,却行着酷吏之事的武德司官员。
一个时刻提醒着所有人——霍家,并非全然光风霁月的存在。
有他这块“污点”在,霍家的光芒便永远带着一丝阴影,便永远需要仰仗陛下的“恩典”与“包容”!
想通这一切,林怀璋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他看向林楠,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原来……如此。”他哑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若臣……不从呢?”
林楠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那眼神轻蔑得像是在看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货物。
“永昌公主,”他慢条斯理地吐出这个名字,“她的面首之一,也是个不错的身份。”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
林怀璋握着匕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最终,却无力地松开。
“当啷”一声,匕首坠地。
也敲碎了他所有的骄傲与抵抗。
他缓缓屈膝,以一种近乎破碎的姿态,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触及尘埃。
“……臣,”声音干涩,如同枯叶碎裂,“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