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剑坪中央,那座最大的玄罡岩擂台在午后的烈阳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空气中弥漫着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尘土味,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狂热与紧张。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仿佛永不停歇,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擂台的防护光幕。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擂台两侧那两个身影之上。
一方,灰袍残破,血迹斑斑。熊和共拄着那柄沉重的无锋重剑,立在擂台边缘。胸前的伤口虽在龟甲道韵的滋养下不再流血,翻卷的皮肉却依旧狰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层的痛楚。双臂经脉残留着葬兵拳意反噬的刺痛,虎啸音攻带来的精神疲惫如同铅块压在识海。他的脸色苍白,气息也远不如全盛时那般圆融奔腾,唯有那双眼睛,锐利、沉静,如同寒潭深渊,倒映着擂台的冷光与对手的身影。他缓缓调息,每一次吐纳,都竭力从奔腾的灵力溪流中榨取力量,融入龟甲碎片的厚重道韵,抚平内外创伤。那柄重剑,剑脊上交错着与慕容霄飞剑碰撞留下的白色斩痕,此刻却隐隐流转着一层极淡的土黄光晕,沉凝如山,仿佛成了他身体的延伸,是他在这绝境中唯一的倚仗。
另一方,青衫如洗,笔挺如剑。林锋静静伫立,距离熊和共不过十丈之遥。他身形并不魁梧,却给人一种利剑出鞘般的锋锐感,仿佛站在那里,便割裂了周遭的空气。洗得发白的青衫下,是炼气六层修士特有的、凝练如汞的磅礴灵压,沉稳而内敛,却又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恐怖力量。他的面容冷峻,线条如同刀削斧凿,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此刻正毫无波澜地注视着熊和共,目光扫过他胸前的伤口,他微颤的手臂,最后落在那柄布满伤痕的重剑之上。那眼神里,没有慕容霄的轻蔑,没有张横的暴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审视兵器般的冷静评估,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棋逢对手的凝重。
“决赛!熊和共,对阵,林锋!”裁判执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如同金铁交鸣,穿透了鼎沸的人声,清晰地回荡在砺剑坪上空。
声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随即又诡异地压低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鼓噪。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场代表着砺剑坪最高水准、也最不可思议的对决开启。
“你的伤,很重。”林锋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冷泉滴落寒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灵力也耗损大半。”他的目光从熊和共身上移开,缓缓扫视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那些狂热、期待、幸灾乐祸的面孔尽收眼底。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漠。
“修真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铮铮作响,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仿佛阐述天地至理的傲然,“弱肉强食,亘古不变。天赋、境界、资源,决定一切。”他微微一顿,目光重新锁定熊和共,锐利如针,“而你,伪灵根,炼气四层,伤痕累累,灵力枯竭…”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嘲讽,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却比任何羞辱都更刺骨,更令人绝望。
“凭什么站在这里?”他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一股无形的、如同万仞山岳轰然倾倒般的恐怖剑意瞬间爆发!那不是针对肉体的攻击,而是直指心神!磅礴、厚重、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将整个擂台淹没!
轰!
熊和共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之上!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胸前的伤口如同被撕裂,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闷哼一声,拄着重剑的手臂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脚下的玄罡岩竟被踩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纹!龟甲碎片在气海深处疯狂嗡鸣,土黄道韵应激而出,死死护持住他摇摇欲坠的心神,才勉强没有当场跪下!
台下离得近的弟子,修为稍弱者,更是脸色煞白,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呼吸困难,踉跄后退!林锋的剑意,竟已强大到能引动天地灵压,形成实质性的精神威压!
“看到了吗?”林锋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九霄之上的审判,“这便是差距。境界的鸿沟,非意志可填,非取巧可渡。”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轻轻搭在了腰间那柄古朴长剑的剑柄上。剑未出鞘,一股更加凌厉、更加纯粹的锋芒已冲天而起,仿佛要将这苍穹都刺个窟窿!
“剑,乃百兵之君。锋锐所指,无坚不摧。”他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如同虔诚的信徒在膜拜信仰,“修真界,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猛地拔高音量,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与睥睨:
“剑!乃是王道!”
“王道”二字出口的刹那!
呛啷——!
一声清越悠长、仿佛龙吟九霄的剑鸣,响彻天地!
林锋拔剑了!
动作并不快,清晰可见。一柄样式古朴、剑身呈现深沉青黑色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剑身无华,没有璀璨的光芒,却散发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饮尽仇雠之血的森然古意!剑锋所向,空气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在畏惧!
随着长剑出鞘,林锋整个人的气势骤然一变!先前那沉稳内敛的灵压,瞬间转化为撕裂天地的锋芒!他不再是站在擂台上的修士,而是一柄真正意义上的人形凶剑!青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你之拳意,葬兵?葬器?”林锋剑指熊和共,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今日,便让你葬身于此!三剑!三剑之内,若不能让你这伪灵根彻底明白何谓剑道,何谓天堑,我林锋自断此剑!”
狂妄!霸道!比慕容霄的“十招”更加蛮横,更加不留余地!这是对自身剑道绝对自信的宣告,更是对熊和共伪灵根身份与所有努力最彻底的践踏!
话音落,剑已动!
林锋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没有风灵根的急速,却带着一种空间跳跃般的诡异!一步踏出,便已跨越数丈距离,直接出现在熊和共身前不足一丈之处!手中那柄青黑古剑,带着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仿佛能压塌山岳的恐怖剑势,毫无花哨地直劈而下!
**剑势——断岳!**
剑锋未至,那磅礴的剑压已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砸落!熊和共只觉得周身空气瞬间凝固,身体沉重了十倍不止!脚下的玄罡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瞬间扩大!胸前的伤口更是剧痛钻心,仿佛要被这无形的压力彻底撕裂!
快!沉!狠!避无可避!
熊和共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至极限!体内奔腾的灵力溪流不顾经脉刺痛,疯狂咆哮!龟甲碎片嗡鸣震响,前所未有的浑厚土黄道韵透体而出!
**形意——熊靠山!**
他没有选择硬撼剑锋,而是将插在地上的无锋重剑猛地向上斜撩!以剑作盾,以身为墙!土黄道韵瞬间覆盖重剑剑身,赋予其山岳般的沉凝!同时,他身体微侧,重心下沉,整个人如同扎根大地的古松,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这斜撩格挡之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两座铜山猛烈相撞的巨响,轰然爆发!
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两剑交击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擂台防护光幕剧烈波动,发出刺耳的嗡鸣!
熊和共脚下的玄罡岩轰然炸裂!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他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重剑剑柄!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沿着重剑狠狠贯入体内!五脏六腑仿佛被巨锤砸中,气血疯狂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了出来,溅在冰冷的剑脊上!
他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双脚死死钉在原地,却硬生生被那恐怖的力量推得向后犁出两道深达寸许、长达丈余的沟壑!灰袍在狂猛的劲风中猎猎作响,胸前刚刚愈合些许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大片衣襟!
第一剑!仅仅一剑!熊和共便已受创呕血!重剑格挡,却如螳臂当车!
“哼!负隅顽抗!”林锋眼中冷光一闪,没有丝毫停顿!他手腕一抖,沉重的青黑古剑仿佛失去了重量,剑势由沉重如山瞬间转为轻灵迅疾!剑锋划过一道羚羊挂角般的诡异弧线,由下而上,斜撩熊和共因格挡而暴露的右肋空档!剑风凄厉,快如鬼魅!
**剑势——追风!**
变招之快,衔接之妙,毫无滞涩!前一剑的恐怖压力尚未消散,后一剑的致命锋芒已至!
熊和共刚压下翻腾的气血,肋下已传来刺骨寒意!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格挡的重剑根本来不及回防!生死关头,他眼中狠色爆闪!
**形意——鼍浮水!龙折身!**
身体如同失去骨头的软蛇,猛地向后一仰,同时脚下发力,身形如同巨龟拨浪,紧贴着地面向后疾滑!动作险到极致!那撩向他肋下的青黑剑锋,几乎擦着他的腰腹皮肤掠过!凌厉的剑气瞬间将他腰间的灰袍撕裂,在皮肤上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线!
然而,林锋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闪避!剑势未尽,手腕再次翻转!
**剑势——缠丝!**
那青黑古剑如同附骨之蛆,剑尖轻颤,瞬间分化出三道细密如丝、阴柔缠绵的青色剑气!这三道剑气并非直刺,而是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瞬间封锁了熊和共左右腾挪的空间,并且如同跗骨之蛆,直钻他因后仰而暴露的咽喉、心口、丹田三处要害!阴毒!刁钻!防不胜防!
熊和共身形刚稳住,三道阴柔剑气已至!他瞳孔骤缩!这三道剑气看似柔弱,却蕴含着可怕的穿透力与束缚力,一旦被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挡!挡不住!闪避空间已被彻底锁死!
千钧一发之际!熊和共眼中血丝密布,猛地吸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起!龟甲碎片在气海深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土黄道韵不顾一切地涌向咽喉与胸腹要害!
“吼——!!!”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嘶哑、更加狂暴、带着玉石俱焚般惨烈意志的虎啸,骤然从熊和共胸腔中炸裂而出!淡金色的音波不再是扇形扩散,而是被他强行压缩凝聚,如同三道无形的锥子,狠狠迎向那三道缠绕而来的阴柔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