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地死寂。煞气如粘稠的血浆,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赵莽古铜色的身躯上,三道深可见骨的血槽狰狞外翻,皮肉边缘泛着诡异的乌黑,丝丝缕缕的阴寒怨气正从伤口处不断钻入,侵蚀着他铁布衫的浑厚根基。他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滚落,却仍如山岳般挺立,将瑟瑟发抖的丫丫死死护在身后。铁布衫的气劲在体内与入侵的煞毒激烈对抗,发出低沉的嗡鸣。
唐小七脸色煞白,指尖夹着的飞刀微微颤抖。方才一轮暗器暴雨虽击落大半怨兵碎片,但心神消耗巨大,此刻强敌环伺(那些散落的兵器依旧蠢蠢欲动),大哥重伤,二哥更是身处煞气风暴中心,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一股冰冷的无力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熊和共背对着他们,面朝那块如同地狱之眼的巨大黑岩。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刀片,浓稠的煞气和左肩狂暴的寒毒在肺腑间疯狂撕扯。口鼻溢出的鲜血滴落在暗红色的土地上,瞬间被贪婪吸收。强行爆发的“虎咆”拳意暂时击溃了怨兵碎片,却也抽空了他最后的气力。形意熊形拳意凝聚的“山岳虚影”在煞气洪流的持续冲刷下,剧烈晃动,裂纹遍布,濒临崩溃!
更致命的是,那黑岩深处散逸出的、如同火星般微弱的阳烈气息,此刻竟成了双刃剑!它吸引着左肩的寒毒,却也像投入油锅的火星,彻底激怒了盘踞其中的玄煞之力!冰寒刺骨的剧痛混合着煞气的侵蚀,如同亿万根冰针,正疯狂地沿着经脉向心脉钻去!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黑暗的雪花。
“二哥!”唐小七带着哭腔的嘶喊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龟甲紧贴心口,传来的波动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灼热!不再是单纯的清凉守护,更像是一种严厉的警告和最后的指引——要么掌控,要么毁灭!
“呼吸至微…近天地律动…”
采药老叟的低语在识海深处轰然回荡,如同惊雷劈开混沌!
掌控…掌控这煞气!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射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熊和共即将熄灭的意志!不能死在这里!兄弟在侧,丫丫待救,血仇未雪!这滔天煞气,是绝境,亦是…力量之源!
“大哥!三弟!替我…争取半刻!”熊和共的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不再试图维持那摇摇欲坠的熊形山岳,反而猛地收束所有心神!
龟息之法被他运转到前所未有的极限!那缕在煞气与寒毒双重蹂躏下奄奄一息的微息内力,在龟甲灼热波动的牵引下,如同回光返照,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它不再被动防御,不再尝试契合那狂暴混乱的煞气洪流,而是化作一根最坚韧、最细微的“针”,带着熊和共全部的精神意志,狠狠地刺向黑岩方向——刺向那沉重、缓慢、如同大地脉搏般的本源律动!
目标——地火煞晶!那毁灭脉动中包裹的生机!
“好!”赵莽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顾伤口煞毒侵蚀,铁布衫气劲轰然爆发到极致!他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双拳紧握,如同两柄巨大的攻城锤,狠狠砸向地面!
“给俺——定!”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以他为中心炸开!地面暗红色的尘土如同波浪般翻卷!狂暴的煞气被这纯粹蛮横的力量短暂地排斥、震荡!为熊和共争取到了一线喘息和感知的空间!
“丫丫别怕!”唐小七眼中厉色一闪,双手化作一片残影!咻咻咻!无数青芒银针如同暴雨梨花,交织成一片致命的罗网,精准地射向洼地边缘那些再次蠢蠢欲动、浮起乌光的怨兵碎片!叮当碰撞声不绝于耳,将其死死压制在原地!
就在这兄弟二人拼死创造的短暂空隙中!
熊和共的“微息之针”,终于突破了最外层狂暴的煞气阻隔!清晰地“触”到了那黑岩深处,沉重如同大地心跳的律动核心!
嗡——!
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在龟甲的剧烈波动、熊和共的决死意志与那地心脉搏般的律动之间瞬间建立!
轰隆!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那块巨大的漆黑岩石,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色光芒!岩石表面那些深邃的风化孔洞,此刻如同睁开的熔岩之眼!一股远比之前精纯、炽热、狂暴的阳烈气息,混合着更加恐怖的毁灭煞气,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岩体深处狂涌而出!
目标,直指熊和共!
“不好!”赵莽和唐小七同时色变!这股力量,远超人力所能抗衡!
然而,熊和共眼中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就是现在!
他不再退避!反而迎着那喷薄而出的毁灭洪流,猛地张开双臂!不是防御,而是…拥抱!
龟息之法疯狂运转!微息内力在龟甲和自身意志的催动下,化作一个极其微小、却高速旋转的漩涡,死死锚定在那股喷发力量中蕴含的一丝最精纯的阳烈本源——那便是地火煞晶逸散出的核心精华!
“给我…过来!”
熊和共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
一股精纯无比、蕴含着大地熔岩般狂暴炽热的阳烈气流,被熊和共的微息漩涡强行从毁灭洪流中“撕扯”出来,瞬间顺着他的感知,如同狂暴的岩浆,狠狠灌入他的体内!
“呃啊啊啊——!”
熊和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痉挛!左肩处,那冰封的玄煞寒毒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冰与火!至阴与至阳!两股性质极端对立、都狂暴无比的力量,在他脆弱的经脉中轰然对撞!
撕裂!焚烧!冻结!湮灭!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熊和共的每一寸神经!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投入了天地熔炉,又被瞬间打入九幽冰狱!皮肤表面,一半泛起诡异的暗红,热气蒸腾;一半则凝结出细密的白色冰霜!血管在皮肤下如同蚯蚓般扭曲凸起,仿佛随时都要爆裂!
“二哥!”唐小七目眦欲裂,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
“别动!”赵莽嘶声吼道,死死拦住他,虎目含泪,“二弟…在搏命!别让他分心!”他看出熊和共正在经历一场非人的蜕变,外力介入,只会适得其反!
洼地中央,熊和共如同风暴中的孤舟,身体在红白光芒的交织中剧烈颤抖、扭曲。每一次对撞,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却也疯狂地消耗、湮灭着纠缠的寒毒与煞气!他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沉浮,龟甲传来的波动也剧烈到极限,死死护住他最后一点灵台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千年。
那狂暴的阳烈气流终于耗尽。黑岩孔洞中的暗红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喷涌的毁灭气息也随之平息。洼地内的煞气似乎都稀薄了几分。
熊和共的身体停止了痉挛,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他周身升腾着袅袅白气,那是冰霜融化又被体温蒸腾的水汽。皮肤上的暗红与霜白缓缓褪去,露出底下更加苍白、却隐隐透出一种玉石般坚韧光泽的肤色。
他缓缓睁开眼。
眸中,再无半分痛苦与混乱。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以及沉静之下,如同熔岩流淌般的、内敛的炽热与力量!
左肩处,那困扰多时、深入骨髓的麻木与冰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的、充满生机的鼓胀感!石魁留下的玄煞寒毒,竟被那狂暴的地火煞晶精华,硬生生冲垮、炼化了十之七八!残余的些许阴寒,已无法再构成威胁!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四肢百骸间奔涌!丹田之内,那缕微息内力壮大了数倍,变得更加凝练精纯,带着一丝淡淡的阳烈气息,在经脉中汩汩流淌,温养着被摧残的经络!
成功了!险死还生,炼煞祛毒!
“二哥!”唐小七狂喜地冲过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赵莽也踉跄着上前,不顾自身伤势,重重一拳擂在熊和共肩膀上,咧嘴大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好小子!真他娘的…够劲!吓死俺了!”
熊和共感受着兄弟的关切,嘴角扯出一个极其细微、却发自内心的弧度。他刚想开口,目光却被黑岩侧面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吸引。
那里,一块半人高的残破石碑,斜斜地插在暗红色的泥土里。石碑大半截埋在地下,露出的部分也布满了风霜侵蚀的痕迹,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干涸的血痂般的污迹。方才煞气喷涌,似乎震落了部分覆盖物,隐约露出底下一些模糊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