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伤势未愈,行动不便,只是安静地侧躺着看着她。林昭却主动靠了过去,将头轻轻枕在她未受伤那边的肩窝,手臂环过她的腰,是一个极依赖又极保护的姿势。鼻尖萦绕着萧烬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香,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依偎着,听着彼此平稳的呼吸声。萧烬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轻轻落在林昭散开的、如上好绸缎般的墨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这份无声的温存,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抚慰人心。
过了许久,久到林昭几乎要沉入梦乡,萧烬低沉的声音才在寂静中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陛下今日…特意设宴,真的只是…叙旧?”
林昭闭着眼,往她颈窝深处蹭了蹭,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道:“…还能有什么…左不过是那些手段…想用小时候那点可怜情分…绊住我罢了…”她简略地将林珩如何提及旧事、试图营造温情,以及自己如何毫不留情戳破的事情说了,语气里带着厌烦与不屑。
萧烬安静地听着,她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场暗藏机锋的鸿门宴。她沉默了片刻,想起宫中关于今上得位的一些模糊传闻,忍不住又问出了一个埋藏心底许久的疑问:“那…当年先帝驾崩,诸皇子争位,形势那般混乱…殿下为何…最终会选择助他登基?”
她记得,当年并非没有其他选择,甚至有几位皇子母族势力更为雄厚。以长公主当时的影响力与手段,扶持任何人,都并非难事。为何偏偏是那个在梅林里瑟瑟发抖、需要她庇护的小可怜?
这个问题似乎勾起了林昭更深层的疲惫与某种复杂的情绪。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萧烬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呼吸变得愈发绵长均匀,仿佛已经抵不住睡意的侵袭。
就在萧烬以为她已经睡着,不再期待答案时,才听到她极轻、极模糊地呓语般呢喃了几个字,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因为他看起来…最需要啊…”
话音渐渐低下去,终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陷入沉睡后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萧烬却怔住了。她低头,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褪去了白日所有的凌厉与锋芒,只剩下一种罕见的柔软与脆弱。
“因为他看起来最需要啊…”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枚沉重的石子,投入萧烬的心湖,激起层层叠叠的波澜。这其中包含了多少居高临下的怜悯,多少源于权力巅峰的随意施舍,又有多少…是源于那一点点连林昭自己都未曾深究过的、对于“被需要”的隐秘满足?
而当年那个“最需要”庇护的小可怜,如今却已亮出了淬毒的獠牙,要将曾经施舍给他温暖与庇护的人,撕咬吞噬。
萧烬的手臂无声地收紧,将怀中沉睡的人更密实地护住。那双沉静的眸子里,在温柔的夜色中,缓缓凝结起冰冷坚硬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