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相寻昼提着灯笼送来新的汤药,见岁黎醒着,便多言了一句:“小羽那小子,师尊给他疏导了气血,已无大碍,正在屋里睡着。他今日莽撞,却非有心。”
岁黎接过药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神情。
“我知道。”
她顿了顿,终是状似无意地问起,“那位小羽师弟……是一直在山里长大么?”
相寻昼挑眉,灯笼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影。
“怎么?真觉得他眼熟?”他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目光却敏锐了几分。
岁黎低头吹着药汁,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是随口一问。”
相寻昼笑了笑,也未深究,只道:“或许你们真的见过也未可知,小羽是微生家的,你们都是世家子弟,儿时也有可能见过。”
他言语间似有保留,说完便提着灯笼离开了。
岁黎握着微烫的药碗,心中疑云未散,反而更深。
微生家可不是什么小家族,其中的子弟会不在自己家族修炼,反而在外面宗门修炼吗?
而且为何这少年明明也有弱冠年纪,但表现却像个小孩子?
岁黎端着药碗,指尖在微烫的瓷壁上轻轻摩挲。
药粥苦涩的气味在鼻尖萦绕,她却浑然未觉。
微生家。
这个名字在她心头沉甸甸地坠着。
溟幽大陆世家之一,这样的家族对子弟的培养想来严苛,岂会任由一个弱冠年纪的嫡系在外修行?
这位知名的玄蝉散人还真是有不小的本领。
岁黎想起白日里少年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眸,以及他扑过来时毫无章法的动作,那全然不似一个修士,倒像个懵懂孩童。
疑窦如藤蔓缠绕心头。
踏云门
飞舟缓缓停靠在接引台上,熟悉的灵气扑面而来,却带着一丝陌生的疏离。
陆叙言闭了闭眼,将那份沉甸甸的酸涩压下心底。
“师兄?”林青瑜关切地轻唤,手在他眼前轻轻挥动,打断了他的出神。
她捕捉到他眉宇间那抹未来得及敛去的怅惘,心中顿时一刺。
她知道,他又想起岁黎了。
那个已经死了,却依旧阴魂不散的人。
陆叙言回过神,目光从云雾缭绕的山门收回,落在林青瑜脸上时,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沉没了。
“无事,”他声音平稳,“只是没休息好。”
林青瑜勉强笑了笑,指尖却暗暗掐入手心。
她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那里面曾对她展露过的些许温和,此刻尽数被一种她无法触及的遥远所取代。
岁黎……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像个祸害一样,横亘在他们之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怨怼,正想再说些什么,陆叙言却已转身,走向正在组织弟子下船的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