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成功了……内奸揪出来了……可我……我把你弄丢了……我把我们之间那点可能……彻底碾碎了……”他泣不成声,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喝气泡水……不敢碰‘寂静猎手’……我怕闻到柠檬味会想起你训练后递给我的样子……怕拿起枪会想起你在我指导下第一次命中靶心的笑容……”
他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不再是战士,只是一个乞求不要被彻底驱逐的灵魂:
“对不起……对不起……艾莉娅……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知道我们不配得到任何怜悯……”他的声音低微如尘埃,带着令人心碎的卑微,“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求你……别把我从你的世界里彻底删除……哪怕你永远恨我……只要……只要让我还能偶尔看到你……知道你平安……我就……我就知足了……求求你……”
他站在那里,脆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撕裂的纸,所有的尊严和坚强都已崩塌,只剩下最原始的对“被彻底抛弃”的恐惧,以及那将他日夜焚烧的无尽悔恨。
一连串血淋淋的忏悔,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艾莉娅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最初的震惊、愤怒、被欺骗的刺痛,在极致的冲击过后,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麻木。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一具聆听的躯壳。
密室里,只剩下男人们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在回荡。
良久,艾莉娅终于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波澜,像在询问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后来呢?”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所有沉浸在忏悔中的男人心头一紧。
布鲁斯·韦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走到她身边的空位坐下。他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段给予她安全感的距离,微微弯下腰,试图捕捉她游离的视线。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开始将破碎的拼图继续拼接。
他讲述了在那场针对霸天虎和九头蛇的战争之后,更大的危机——宇宙融合。不同的现实碰撞,平行世界的交融,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的世界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你凭借着你无与伦比的智慧和勇气,不仅适应了这一切,更成为了连接不同力量的关键纽带。”布鲁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你结识了戴安娜,亚瑟……你走进了正义联盟的世界,与我们并肩作战。”
他的话语勾勒出陌生的画面,艾莉娅的眼神依旧空洞,直到布鲁斯提到了一个名字。
“也是在那时,你认识了克拉克·肯特。”布鲁斯的语气温和了些许,“那个在堪萨斯长大,相信‘希望’与‘善良’的人。你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艾莉娅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长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她就听到布鲁斯用那依旧平静,却仿佛蕴藏着风暴的语调,继续讲述:
“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克拉克……他死了。”他停顿了一下,观察到艾莉娅的手指微微蜷缩。
“而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原始、纯粹由氪星本能和力量构成的意识——卡尔·艾尔,在他体内苏醒了。”
布鲁斯没有回避任何黑暗面,他清晰地阐述了他对联盟中每个人,包括他自己,以及对艾莉娅的价值与危险并存的冷酷评估。他残忍地揭开了最后,也是最沉重的一层伤疤:
“我们,所有人,包括我。”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重量,“我们向你,也向你的父母,隐瞒了太多。隐瞒了高层的算计,隐瞒了盟友间的背叛,隐瞒了在政治博弈和战争需求下,你一次次被作为筹码、作为诱饵、作为可以被牺牲的选项的事实。”
“而这也间接导致了你父母,查理和陈清雁,尽管担忧,却仍旧相信我们能保护你,允许你,甚至鼓励你,更深地卷入事件的核心。”
布鲁斯的声线在这里,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几乎难以捕捉,又被他迅速压制下去,恢复了钢铁般的冷静。
“直到那个不可挽回的错误发生。”
艾莉娅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一缩。
布鲁斯看着她,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他最终说出了那个最残酷的结局。
“你自杀了,艾莉娅。”
“在卡尔·艾尔,和托尼·斯塔克的面前。”
“你以死亡的代价,禁锢住了彻底失控的卡尔·艾尔。”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将事实刻入每个人的骨髓。
“也同时打开了那个以‘爱’为名,却将你禁锢已久的牢笼。”
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哭泣和沉重的喘息都停止了。
真相,以最赤裸、最残酷的方式,完全摊开。艾莉娅·陈,或者说,这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艾莉娅,终于知道了上一世“艾莉娅·陈”的结局。
不是英雄的牺牲,不是意外的逝去。而是一场在绝望中,自我选择的,惨烈的终结。
布鲁斯那如同最终审判般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艾莉娅被绝境病毒不断修复、蠢蠢欲动的记忆深处。脑海中仿佛有某种壁垒碎裂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骤然出现。
紧接着,不再是零碎的画面,而是庞大而陌生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那是沉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悲伤,是深入骨髓的绝望,是撕心裂肺的痛苦,是找不到出路的迷茫,还有灭顶般的恐慌……但在这一切令人窒息的负面情绪之下,更深的地方,竟也翻涌起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甜蜜,短暂的欢喜,以及为之奋斗过的自豪……
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感受,本属于“艾莉娅·陈”的感受,跨越了时空与遗忘的屏障,终于回归了她这具空荡太久的身体。空洞的胸膛里,仿佛真的重新凝聚了一颗微弱却真实跳动的心脏,带着剧烈的疼痛和复苏的酸涩。
泪水,毫无预兆地,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空洞的眼眸中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不是在哭泣,更像是一种身体本能的宣泄,无法停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恐惧和担忧几乎凝成实质。Ghost离得最近,他看着那晶莹的泪珠,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为她拭去那灼人的湿意。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冰凉皮肤的刹那——
“骗子。”
一声极轻的,带着哽咽和无尽疲惫的呢喃,从艾莉娅苍白的唇间溢出。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带着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将密室内所有的男人——Ghost、Keegan、Kruger、甚至包括布鲁斯都死死地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凝固成绝望的雕塑。他们连呼吸都停滞了,仿佛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引来彻底的毁灭。
女孩却仿佛看不见他们,她的目光,穿透了这令人窒息的悔恨与哀求织成的罗网,直直地、精准地锁定了托尼·斯塔克。
她想起来了。虽然很多细节依旧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但那些大的轮廓,那些刻骨铭心的感受,那些重要的人和事……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保护了她、引导了她、在她两段人生中都扮演着至关重要角色的男人……
托尼看着女孩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不再空洞,不再迷茫,里面充满了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恍然,有痛苦,但唯独看向他时,带着一种深植于灵魂的依赖和确认。他的心狠狠一痛,怜爱与痛苦交织在他眼中。
“托尼……”她再次开口,不再是平直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独有的、混合着依赖、委屈和一点点撒娇意味的腔调,那是专属于她对他的称呼方式。
这一声,彻底击溃了托尼的所有想法。
“我在!小鬼,我在这里!”他几乎是立刻冲上前,推开所有在女孩面前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浑身冰冷、不停颤抖流泪的女孩紧紧地、保护性地拥入怀中。他的拥抱有力而温暖,仿佛要将她重新嵌回这个世界。
艾莉娅的脸埋在他带着香水混合气息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托尼…我要见我的爸爸妈妈……”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托尼,眼神里是全然的重托和逃离此地的渴望:
“带我走。现在就带我离开这里。”
托尼抱紧了她,感受着她单薄身躯的颤抖,他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旁僵立的布鲁斯和面色死灰的141众人,眼神里传递着清晰的信息——一切都结束了。
“好,”他低头,对着怀里的女孩,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我们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们。”
他没有再看其他人一眼,拥着艾莉娅,以一种保护者和引领者的姿态,一步步走向密室门口,将那片充斥着忏悔、痛苦和未解孽缘的空间,彻底抛在了身后。
托尼拥着艾莉娅转身离开的瞬间,压抑的绝望如同炸弹般在密室里引爆。
Ghost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绝望低吼,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墙壁瞬间凹陷下去,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心脏被撕裂的空洞。
Kruger和Keegan则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如同两道失控的闪电,猛地冲了出去,试图拦住那决绝的背影。
“艾莉娅!Schatz!宝宝…别走…求求你…”
Kruger的声音完全变了调,泪水纵横,他几乎要跪倒在她身后,伸出手徒劳地抓向空气,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昔日所有的强硬和偏执在此刻都化作了最卑微的乞怜。
Keegan更是痛苦得面目扭曲,他比Kruger更快一步,几乎要触碰到艾莉娅的手臂,他的声音尖锐而破碎,充满了濒死的恐慌:“别离开我!艾莉!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我可以离开141!我可以放弃一切!我求求你了…别不要我…看着我…求你看着我…”他试图去拉她的手,眼神里是彻底的崩溃和哀告。
艾莉娅感受到身后逼近的混乱和哀求,她的脚步非但没有停顿,反而加快了。托尼也早就对这些一次次伤害她、如今却作出一副情深似海模样的男人们早就充满了不满,之前不过是碍于女孩失忆时似乎对他们残留的依赖才强压着火气。
此刻,他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烦和冰冷,他迅速侧身,用自己的身体坚决地挡住了男人们试图伸过来的手,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够了。”
一个沉静、却带着穿透一切嘈杂的冰冷力量的声音响起,并不高昂,却像一把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哭求和混乱。
是艾莉娅。
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头,露出小半张如同冰封湖面般没有任何表情的侧脸。她的双拳在身侧紧紧攥住,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仿佛在凝聚某种决绝的力量。
然后,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如同法庭上最终的宣判:
“或许,曾经那个愚蠢懦弱的我,会选择容忍。”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只有一种彻底看透后的冰冷和疏离。
“但是,”她的话锋陡然锐利,像出鞘的寒刃,“离我远点。”
最后一句,她微微提高了音量,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和彻底的划清界限:
“在我对你们,感到更深的厌恶之前。”
………
艾莉娅冰冷的话语如同液氮灌入耳膜,瞬间冻结了空气中所有的声音和动作。她没有丝毫留恋,在托尼·斯塔克不容置疑的护卫下,决绝转身,身影利落地消失在走廊转角,仿佛从未存在过。
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支撑着男人们站立的那根无形脊梁,被猛地抽走了。
Ghost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骼,无声地沿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滑坐到地上。他低下头,额头抵着膝盖,整个肩膀剧烈地无声地颤抖起来。坚韧被彻底碾碎,只剩下一个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
Kruger脸上的泪水未干,表情却从哀求骤然变成了一种茫然的空洞,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空无一人的事实,然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破碎的、不成调的气音,像是坏掉的齿轮在徒劳转动,最终,他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将脸深深埋入地面,宽阔的后背痉挛般起伏,却再发不出一个清晰的词语。
Keegan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脸上的血色褪得如此彻底,以至于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他死死盯着艾莉娅消失的方向,瞳孔放大到极致,仿佛要将那片虚空刻进视网膜。他张着嘴,却像是离水的鱼,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