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清离去带来的空寂尚未被时间填平,一封措辞雅致、熏着淡淡兰香的请柬,便由一位衣着体面的嬷嬷送到了玉泉庄。请柬落款,是“安乐郡主楚幼薇”,邀请九皇子萧煜三日后于城西“揽月楼”参加一场京城才俊云集的诗会。
萧煜摩挲着请柬上清秀而不失风骨的字体,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安乐郡主楚幼薇,他略有耳闻。乃已故端亲王独女,端亲王战功赫赫却早逝,留下这孤女,深得太后怜爱,破例封为郡主,食亲王禄。此女素有才名,却极少参与这等喧闹诗会,更与自己这“声名在外”的皇子素无往来。此番相邀,恐怕“诗会”是假,另有所图是真。
三日后,揽月楼。飞檐斗拱,临水而建,确是风雅之地。楼内才子佳人汇聚,吟诗作对,弦歌不绝。萧煜依旧是一身半旧常服,低调入场,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只与相熟的七皇子萧炎点头致意。
诗会过半,一位身着天水碧襦裙、外罩月白纱衣的少女,在几位贵女的簇拥下袅袅而至。她容颜清丽,眉宇间却有一股寻常闺秀没有的疏朗与慧黠,正是安乐郡主楚幼薇。她目光流转,很快便落在了独自凭栏、看似欣赏楼下荷塘,实则观察着楼内众人的萧煜身上。
她端着一杯清茶,步履从容地走到萧煜身边,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九殿下安好。听闻殿下近日于玉泉庄经营得法,庄内产出之瓜果菜蔬,品质尤胜贡品,幼薇心向往之。”
萧煜转身,拱手为礼:“郡主谬赞,不过是些田舍把式,登不得大雅之堂。”
楚幼薇浅笑,眸中光华内敛:“殿下过谦了。能将田舍之事做出‘明察’之功,令户部积年老吏都为之叹服,这岂是寻常‘把式’?幼薇冒昧,近日读《货殖列传》,深觉通商惠工亦是国家命脉。不知殿下对这‘货殖’之道,可有高见?”
她竟抛开诗词歌赋,直接与他探讨起经济民生!
萧煜心知正题来了。两人心照不宣,移步至楼上一处僻静雅间。屏退左右,唯有清茶一壶,窗外竹影婆娑。
“郡主有何指教,但说无妨。”萧煜开门见山。
楚幼薇也不再绕弯子,神色认真起来:“殿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有改良农桑、提升产出的秘法,幼薇不才,手中恰有连通南北的商路与几家信誉尚可的商号。如今朝廷用度日增,北方时有战事,东南海疆亦需银钱。若能联手,将玉泉庄乃至京畿更多田庄的优质产出,行销各地,甚至……与番邦互通有无,其中利国利民之益,想必殿下比幼薇更清楚。”
她竟是想与他进行商业合作!一位郡主,竟有如此眼界与魄力!
萧煜心中震动,表面却不露声色:“郡主好大的手笔。只是,皇子经商,恐惹非议。”
楚幼薇微微一笑,智珠在握:“殿下可知‘皇商’?自然非以殿下或幼薇之名行事。玉泉庄可为源头,幼薇名下商号负责运转,所得利润,殿下占七,幼薇取三,用于打点各方、扩大经营。名义上,不过是郡主府采购庄子供货而已。至于朝中非议……”她顿了顿,“若能为国库开源,解陛下之忧,些许非议,又何足道哉?况且,殿下如今在户部……也应知晓钱粮之重。”
她连他在户部“观政”,深知钱粮重要性都点了出来,显然做足了功课。
揽月楼内的这场短暂密谈,并未完全瞒过有心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