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县三天的紧急会议,紧张而疲惫。陈建国处理完示范点棘手的技术难题,婉拒了当地干部的挽留,连夜搭乘最后一班过路卡车,在颠簸摇晃的车厢和刺骨寒风中赶回小兴屯。卡车将他放在屯口时,已是深夜。寒风卷着尘土扑打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屯子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几声零星的狗吠和寒风刮过光秃秃树枝发出的呜咽声。他深一脚浅脚地走在冰冷梆硬的土路上,布满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担忧。三天了!小石怎么样了?在李家过得习惯吗?有没有哭闹?有没有给人家添麻烦?李凤兰同志和王小芬同志……她们……
他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旅行包带子,指关节捏得发白。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浓稠的夜色中极力辨认着方向,深一脚浅脚地朝着李家新屋的方向走去。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终于,李家新屋那低矮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出来。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西屋的窗户透出一点极其微弱、昏黄的灯光,像寒夜里一颗倔强的萤火虫,在浓稠的黑暗中摇曳着。
陈建国布满风霜的心猛地一紧!这么晚了?谁还没睡?是小石……还是……他深一脚浅脚,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走到西屋窗下。布满老茧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扒开糊着旧报纸的窗棂一角,凑近缝隙,屏住呼吸,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谨慎地、极其缓慢地向屋内望去——
昏黄的煤油灯光晕,像一层温暖的金纱,笼罩着小小的西屋。灯光下,靠墙的土炕上,并排躺着两个小小的身影。靠外边的是春丫,小脑袋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小嘴微微张着,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紧挨着她,靠里边的是陈小石!他虎头虎脑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乌溜溜的大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嘴角微微向上翘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的弧度!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打着厚厚补丁的旧棉被,棉被下,他布满老茧的小手极其自然地搭在春丫盖着的被子上!睡得极其香甜!极其安稳!极其放松!像躺在最安全的港湾里!!
陈建国布满风霜的身体猛地一僵!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写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小石……睡得这么香?!这么安稳?!和春丫挨得这么近?!像亲兄妹一样?!这……这怎么可能?!他……他平时在家睡觉都认床!稍微有点动静就醒!还怕黑!非得开着灯睡!可……可现在……
一股混杂着巨大的震惊、深不见底的欣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像滚烫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疲惫和担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烧得他喉咙里“嗬嗬”作响!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在冰冷的寒风中瞬间冻成了冰碴子!!
他布满风霜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向灯光来源的方向——
炕沿边!一张破旧的小木凳上!王小芬深一脚浅脚地坐在那里!背对着窗户!深陷的眼窝低垂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一件东西!布满老茧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专注地……在缝补着什么!!
昏黄的煤油灯光!从侧面!极其柔和地!映照着她布满风霜的侧脸!!
灯光下!
她布满风霜的脸颊!不再像白天那样写满疲惫和茫然!而是笼罩着一层极其柔和、极其温暖的光晕!!
深陷的眼窝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点惯常的紧张和慌乱!只留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专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布满老茧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轻柔地捏着一根细小的缝衣针!针尖极其缓慢地、极其精准地穿过手中那件东西!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耐心!!
灯光在她布满风霜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她微微抿着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弧度的嘴角!和那微微蹙起的、写满专注的眉头!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她整个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散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温暖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安宁!!
陈建国布满风霜的身体猛地一僵!!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写满了更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王小芬?!她在干什么?!缝补什么?!这么专注?!这么……这么……柔和?!这……这还是那个白天见到他就紧张得说不出话、脸红得像虾子、躲进灶房的王小芬吗?!这……这简直……判若两人!!
他布满风霜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低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王小芬布满老茧的手上!死死钉在她手里那件正在缝补的东西上!!
那……
那是一件……
袜子?!
一件小小的……
蓝色的……
棉线袜子?!
袜子的脚后跟处……
破了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