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呃——!”
“砰——!”“嗬——!”
“砰——!”……
一脚!一脚!又一脚!沉闷的撞击声混合着李知青那从凄厉到微弱再到无声的哀嚎,在凛冽寒风中沉沉回荡,如同一曲无声的丧钟。
草垛边,那群原本闹腾的孩子瞬间死寂如泥塑,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写满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深不见底的茫然。铁蛋枯树枝般的小手还僵在半空举着泥块,小脸上的狂热褪尽,只剩下无边漆黑的恐惧,喉咙里“咯喽咯喽”响如卡了冰疙瘩,一股冰冷的寒意如无形冰锥狠狠扎进天灵盖,浇灭了所有兴奋凶戾,只剩彻骨恐惧。
刘寡妇浑浊的老眼平静扫过草垛上那滩烂泥般瘫软、只剩微弱抽气的泥塑身影,脸上毫无表情,只有嘴角那丝淬了冰碴的狞笑又深一分,如同地狱裂开缝隙,深处涌动着滚烫岩浆与淬冰的快意。她手缓慢抬起,在破棉袄上蹭了蹭泥巴血点子,动作随意如拂去灰尘。
她浑浊的老眼缓缓扫过那群呆若木鸡的孩子,嘴角恶毒牵动,声音拔高,带着刻意营造的黏糊馊味与深不见底的煽动:“孩子们……干得好啊——!这特务……就该……这么治——!让他……长点记性——!看他还敢……不敢……祸害人——!”
这话如同淬了蜜糖的毒钩子再次钩进孩子们被恐惧占据的心,钩得他们小脸肌肉抽搐、眼中涌泪、喉咙“嗬嗬”作响,像一群吓破胆的小鹌鹑。
刘寡妇浑浊的老眼平静扫过草垛上无声无息的身影,脸上毫无表情,只有嘴角狞笑更深一分。她手抄回袖筒,缩着脖子,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冻硬泥地“噗噗”作响,慢悠悠朝河滩挪去,佝偻背影如霜打蔫的老茄秧,很快消失在寒风尘土里,只留下一股馊烘烘的酸腐气与淡淡血腥味在风中飘散。
草垛边死寂一片,唯余寒风刮过光秃树梢的“呜呜”鬼哭。二狗枯树枝般的小手哆嗦着,冻泥巴“啪嗒”掉地摔碎。他小脸煞白,浑浊小眼里满是巨大恐惧与茫然,嘴唇哆嗦着挤出破碎哭腔:“要……要出人命了……快……快跑啊……”
话音未落,一群孩子如受惊麻雀,深一脚浅一脚踉跄奔逃,屁滚尿流没命地朝屯子里连滚带爬扎去,眨眼没了影儿,只留下一地狼藉泥巴与浓烈臊臭味在死寂空气中弥漫发酵。
草垛根下,李知青身体如烂泥瘫在冰冷泥地上。糊满泥巴血水的脸上,那双被泥糊死的眼镜片后,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无声汹涌,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洇开一大片深色湿印。那湿印是红的,混着泥巴,像一块丑陋的疮疤。
寒风卷着尘土扑打冰冷草垛,发出“呜呜”声响。惨淡日头下,那滩无声的泥塑如丢弃的破布,在冻土上无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