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伙夫马师傅正蹲在临时搭起的土灶旁,叼着那杆磨得油亮的旱烟袋,眯缝着浑浊的老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勺子搅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白菜粉条。劣质烟草的呛人味儿混着炖菜的寡淡气息,弥漫在傍晚昏黄的油灯光晕里。
刘寡妇凑近了些,枯树皮似的脸上挤出她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那笑容却像揉皱的牛皮纸,黏糊糊地贴在脸上。
“马师傅!忙着呐?”她压低了嗓子,带着一股子刻意讨好的热乎劲儿。
马师傅眼皮都没抬,只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他在这屯里待的时间不短,对刘寡妇这号人心里门儿清。
刘寡妇也不在意,又往前蛄蛹了半步,浑浊的老眼瞟了一眼帐篷角落里那个专注磨铲的挺拔身影——孙卫东。她收回目光,凑到马师傅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馊烘烘的酸气儿和掩不住的算计:“马师傅,您老可是咱部队上的老资格了!眼力劲儿是这个!”她伸出枯瘦的手指,比了个大拇指。
马师傅依旧没抬头,吧嗒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那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刘寡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终于切入了正题:“您看……那边那个小战士,孙卫东,多精神的小伙子!干活儿实在,心眼儿也好!俺家美玉啊,您老也见过,身板结实,腚大腰圆,那是顶顶能干活儿、好生养的闺女!俺寻思着……这俩孩子,多般配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马师傅终于撩起眼皮,浑浊的老眼瞥了刘寡妇一眼,又瞟了瞟角落里的孙卫东,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撇了一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弄。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刘巧嘴,你肚子里那点弯弯绕,瞒得过谁?直说吧,想让俺老马干啥?”
刘寡妇被点破心思,也不尴尬,反而嘿嘿干笑了两声,那笑声像破风箱漏气。她凑得更近,几乎贴着马师傅的耳朵,声音带着蛊惑:“马师傅,您是明白人!这……年轻人嘛,脸皮薄!得有个机会亲近亲近不是?俺寻思着……今晚……您老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孙同志……喝点酒?喝点酒,话匣子就打开了,人也热乎了不是?俺家美玉就在外头等着呢……”
马师傅浑浊的老眼眯得更细了,像两道深不见底的缝。他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没吭声。
刘寡妇心一横,知道不下点“血本”不行了。她咬了咬牙,从棉袄内襟里摸索着,声音带着肉疼的颤抖,却又极力装出豪爽:“马师傅!您老帮帮忙!事成之后……俺给您老……半斤上好的猪头肉!肥瘦相间,油汪汪的!再……再打一壶咱屯里老张家烧的地瓜烧!管够!让您老喝个痛快!”
“半斤猪头肉?一壶地瓜烧?管够?”马师傅浑浊的老眼终于亮了一下,像黑暗中划亮的火柴头,贪婪的精光一闪而过。他嘬了嘬牙花子,似乎在掂量这“酬劳”的分量。
刘寡妇赶紧趁热打铁:“对对对!管够!您老放心!俺刘巧嘴说话算话!只要您老能让孙同志今晚……喝得……嗯……喝得高兴点儿!”
马师傅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油滑的笑意。他慢悠悠地磕了磕烟袋锅里的灰,浑浊的老眼瞟向角落里浑然不觉的孙卫东,又转回刘寡妇那张写满算计的驴脸上,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低笑,像是破锣在响。
“成!”他哑着嗓子,带着一股子老油条的世故,“刘巧嘴,你倒是会找人!这事儿……包在俺老马身上!不就是让这小子喝点酒嘛!俺们炊事班别的没有,酒……嘿嘿,总还有点存货!保管让他喝得……舒坦!”
他特意在“舒坦”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刘寡妇枯树皮似的脸上瞬间绽开一朵极其难看的“花”,浑浊的老眼迸发出狂喜的光芒:“哎哟喂!那可太谢谢您老了!马师傅!您老真是活菩萨!俺这就去叫美玉准备着!猪头肉和地瓜烧,明儿一早就给您送来!管够!”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只偷腥得逞的老鼠,弓着腰,悄无声息地蛄蛹着退出了帐篷的阴影,消失在屯口渐浓的暮色里。
马师傅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又吧嗒了一口旱烟,浑浊的老眼再次眯缝起来,投向角落里那个年轻、挺拔、对此一无所知的身影。他嘴角那丝油滑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的得意和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