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花手僵在半空。眼睛里那点泪水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一丝……深藏的……怨怼取代。她嘴唇哆嗦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尖利和……一种……歇斯底里的……逼迫:
“你……你甩我?!你冲我使啥劲?!有本事……有本事你去问娘啊!!去问问她老人家!!到底……到底有没有那……那种想法?!到底……到底想不想跟那个瘸腿老光棍……钻……钻一个被窝?!去啊!!你倒是去啊!!窝里横算啥本事?!!”
这话!
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猛地烫在王二强的天灵盖上!
烫得他魂飞魄散!!
烫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烫得他身体猛地一缩!!
像只受惊的乌龟!!
恨不得把脑袋彻底缩进壳里!!
问娘?!
去问娘有没有跟赵瘸子的那种想法?!
去问娘是不是想跟那个瘸腿老光棍钻一个被窝?!
去问娘是不是想给这个家找个瘸腿后爹?!
这……
这他娘的……
不是找死吗?!!
娘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娘那双深不见底的、淬了冰碴子的老眼!娘那把嘶哑的、像冻硬土坷垃砸在地上的声音!还有……还有刘寡妇那场……被猪尾巴抽得屁滚尿流的……下场!!
一股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恐惧!!
像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王二强所有的愤怒和屈辱!!
浇得他透心凉!!
浇得他五脏六腑都结了冰!!
浇得他……连骨头缝都……瑟瑟发抖!!
他身体!
像一滩烂泥!
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土炕上!!
头颅!
死死地!
深深地!
埋进油腻的破枕头里!!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像被掐住脖子的老狗似的、濒死的呜咽:
“别……别说了……”
“睡……睡觉……”
“我……我不敢……”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虚弱!!
赵春花身体猛地一僵!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枕头里的佝偻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失望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她嘴唇哆嗦着,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炕席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印。她手无力地垂下,死死揪着破被角。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
不敢……
他不敢……
这个平日里在队上干活像头牛、在屯里人面前腰板挺得笔直的男人……
在娘面前……
连问句话……
都不敢……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的冷气,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她的脊梁骨,瞬间爬遍了全身。她身体蜷缩得更紧,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寒风刮过光秃秃树梢的“呜呜”声,像鬼哭。
还有王二强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呜咽声,在冰冷的黑暗里,低低地、沉沉地回荡。
像一曲……无声的……悲歌。
也像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悄然……撕开了……这个刚刚有了点光亮和暖意的……新家……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