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冻土下的期许(2 / 2)

王六子手依旧搭在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动作没变,力道没变。眼睛平静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冻土。眼神深处,那点沉寂的冰面下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岩浆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像冻河深处涌动的暗流,无声却蕴含着足以撕裂冰层的力量。

堂屋门口,李凤兰一双眼睛极其缓慢地扫过门槛外那两个、蹲在阴影里的身影。

她的目光先落在王大柱那颗深埋的、剧烈颤抖的头颅上。一双眼睛里那点冰冷的审视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瞬,像冻河开裂,露出一丝深藏的酸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随即,她的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向王六子,落在他那只搭在王大柱肩膀上、、布满老茧的手上。一双眼睛里那点松动瞬间凝固,重新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冰冷的审视。

最后,她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抬起,望向远处那片被积雪覆盖的、死寂的冻土。嘴角那两道深刻的纹路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冰河解冻,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岩浆和一种淬了冰的决断。

她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门框。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压抑的、像冻土深处传来的、沉闷的、带着无尽沧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的嘶哑气音:

“柱子,拖拉机证,开春,娘想法,让你去考拖拉机证,学习开拖拉机。”

这声音不高,却像一道裹着冰碴子的雷霆猛地劈在死寂的空气里,劈得门槛外王大柱身体猛地一僵。磨刀的动作彻底停止,镰刀“哐当”一声掉在冻硬的泥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他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臂弯里抬起。眼睛死死钉在李凤兰那张、写满冰冷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承诺的脸上。眼神里那点死寂的灰败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取代。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了风,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手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渗出血丝,洇湿了破棉裤,像一道道无声的血泪。

拖拉机证?开春娘想法?这……这是真的?开拖拉机?那铁疙瘩?突突冒烟?比牛快?比马壮?不用人拉犁?不用人耙地?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坐在铁壳子里?这他娘的也是工人?也是吃技术饭的?

一股滚烫的热流混着酸涩猛地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直冲头顶,烧得他脸颊滚烫,烧得他眼眶发酸,烧得他差点嚎啕大哭。

王六子眼睛深处那点沉寂的冰面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拖拉机证?开春娘想法?这老瘟神路子这么野?连拖拉机证都能搞到?这他娘的比钢厂工人更吃香,更来钱,更自由!

他手死死攥紧了王大柱肩膀,指关节捏得发白,青筋暴凸。眼睛里那点锐利的寒光像淬了剧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李凤兰那张脸上。眼神深处那点沉寂的决绝瞬间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滚烫、带着血腥味的贪婪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取代,像冻河深处涌动的岩浆骤然沸腾、翻滚、咆哮。

李凤兰一双眼睛极其平静地扫过门槛外两张写满震惊、狂喜、茫然和贪婪的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丝细微的弧度又深了一分,像冰河解冻,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岩浆和一种淬了冰的期许。

门槛外,王大柱手颤抖着,捡起掉在地上的镰刀。刀口在青石条上磨出的那道深痕,像一道崭新的伤疤,刻在冻土上。他头颅抬起,眼睛里那点死寂的灰败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杂着狂喜、茫然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冀。他手死死攥着镰刀柄,指关节捏得发白。开春……拖拉机证……娘想法……

王六子站起身,眼睛深处那点贪婪和疯狂悄然隐去,重新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他手拍了拍王大柱肩膀,动作沉稳有力。随即,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灶房门口,像一道沉默的影子重新隐没在昏暗的光影里。但那沉寂之下,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岩浆。

堂屋里,李凤兰一双眼睛最后扫了一眼门槛外那个、攥着镰刀、眼神里重新燃起微弱火苗的身影。嘴角那丝细微的弧度,久久没有散去。开春……拖拉机证……这片冻土……才刚刚开始……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