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袍泽,换了一茬又一茬。
有的人,上一刻还在与他并肩作战,下一刻,就只剩下半截身子。
他吐了。
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可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因为一旦停下,死的,就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太阳似乎都已落下,又重新升起。
当最后一头魔物的嘶吼声,消失在远处时。
战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李狗蛋拄着断枪,跪在尸山血海之中。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黑绿色的魔血与鲜红的人血混杂在一起,将整片大地都染成了诡异的暗紫色。
残肢断臂,碎裂的内脏,扭曲的兵器,铺满了视线中的每一寸土地。
十万大军......
还站着的,不足三万。
陈望拄着刀,半跪在地上,浑身浴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在他周围,那数十名亲兵将领,只剩下寥寥七八人,个个带伤。
赢了。
他们以七万人的代价,歼灭了这支数量不过三千的魔物。
一场惨烈至极的胜利。
陈望抬起头,望向北方。
可还有多少这样的怪物?
他不敢想。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
“来人......”
“八百里加急,向洛阳求援......”
...
相对于前线。
洛阳城内,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多数人,皆认为此次朝廷派出精锐之师,又由陈望这般威名远扬的老将军出马,区区蛮夷,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乎。
一些不靠谱的流言,渐渐在城中流传开来。
短短数日。
洛阳城里的说书先生,已经将陈大将军北伐的故事,编出了十七八个版本。
有的说陈将军一刀劈开雁门关,吓得蛮夷屁滚尿流。
有的说那蛮夷魔头青面獠牙,身高三丈,被陈将军座下龙鳞马一蹄子踩成了肉泥。
更有甚者,说陈将军乃是天上的武曲星君下凡,此去北伐,不过是收服几个不听话的小鬼。
茶楼酒肆,勾栏瓦舍,处处都是一片叫好之声。
“痛快!当浮一大白!”
“我大武天威,岂是区区蛮夷所能抵挡?”
先前那个在茶楼里高谈阔论的青衫士子,如今更是成了东市一带的名人。他每日只在固定的茶楼里落座,身边围满了听客,听他分析军情,指点江山。
“诸位且看,”他摇着折扇,一派胸有成竹,“大军出征已有七日,算算脚程,此刻怕是早已兵临雁门关下。依我之见,三日之内,捷报必传!”
“先生高见!”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这叫运筹帷幄!”
众人正吹捧着,茶楼外,长街之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骑自北门方向而来。
马上骑士,浑身浴血,与其说是在骑马,不如说是整个人都瘫在了马背上,只靠着一股意志,死死攥着缰绳。
“吁——”
一人一骑,直冲到皇城宫门之外,那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再没了声息。
马上骑士,则用尽最后的气力,自怀中掏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竹筒,嘶声力竭地吼道:“北境......八百里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