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攥得发白:“是同一种防滑材料,主要考虑到安全性。”她刻意避开“顾工”两个字,像在绕开一块烫手的石头。
“你们俩倒是有默契。”甲方代表笑了,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以前合作过不少项目吧?”
“是。”林未晚的声音有些发紧,“以前……是搭档。”
“现在也可以多交流嘛。”陈总监接过话茬,笑着看向顾时砚,“时砚,你觉得未晚这个方案怎么样?提提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顾时砚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未晚的手心沁出薄汗,握着激光笔的手指微微发颤——她知道他能看出方案里的漏洞,儿童区的排水坡度算错了0.5%,是她昨晚加班太急没检查出来的。
顾时砚抬起头,目光第一次落在她身上,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点审视的冷漠,过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方案整体符合规范,但儿童区的排水坡度存在误差,按这个设计,雨天可能会积水。”
他顿了顿,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念出一串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据:“建议调整为3.5%,我这里有相关的验算过程,可以会后发给林工参考。”
没有“我帮你改”,没有“是不是太累算错了”,只有公事公办的指出问题,和冷冰冰的“林工”。
林未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害羞,是难堪。她知道他说得对,可那句毫无温度的“误差”,像一把钝刀,割得她心口生疼。以前她算错数据时,他总会在会后偷偷塞给她一张写满公式的纸条,说“没事,我帮你圆过去了”,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宠溺。
“谢谢顾工提醒,我会修改的。”她低下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激光笔在ppt上晃出凌乱的光斑。
剩下的汇报变得格外漫长,林未晚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念着数据,回答着问题,直到说出“汇报完毕”四个字,才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评审会结束后,甲方代表拍着陈总监的肩膀说:“你们院这两位真是王牌,一个严谨,一个灵动,可惜现在不搭档了。”
陈总监笑着打哈哈,林未晚却听见身后传来顾时砚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林工,关于排水坡度的验算文件,我现在发你邮箱?”
“……好。”她没回头,抱着方案快步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的风灌进衣领,吹得她眼睛发酸。
回到工位,林未晚打开邮箱,顾时砚的邮件已经到了。主题是“城南公园排水坡度验算”,正文只有一行字:“详见附件,如有疑问可联系我。”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像封自动发送的通知。
附件里的Excel表格做得极其规范,公式嵌套严密,数据来源标注清晰,甚至还附了张手绘的坡度示意图,线条流畅得像打印出来的——那是他独有的画图习惯,收尾时总爱带个小小的勾,说“这样表示没问题”。
林未晚盯着那个小勾看了很久,忽然发现眼眶湿了。他用最公事公办的态度,做着最细致的事,像在演一场精心设计的戏,把所有的在意都藏在冰冷的专业术语后面,连自己都骗过了。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顾时砚的空工位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未晚拿起笔,在方案上修改排水坡度,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却像在心里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痕。
她知道,从他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叫她“林工”开始,有些东西就真的回不去了。那些藏在细节里的默契,那些不用说出口的关心,都被这层冰冷的专业外壳,裹得严严实实,再也露不出一点暖意。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林未晚望着电脑屏幕上顾时砚发来的验算表,忽然觉得很累。这场刻意维持的“公事公办”,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们都在拼命扮演着合格的同事,却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疼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