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把灯笼挂在店门口的铁钩上,铜环与铁杆相撞,发出一声轻响。他刚擦完一排寿盒,指尖还沾着木屑和清漆的味道。手机在柜台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沈墨”两个字。
他接起电话,没说话。
“局里接报案,糖水铺的赵阿婆死了。”沈墨的声音很稳,但语速比平时快半拍,“今早邻居发现她倒在厨房里,初步判断是煤气泄漏。”
丁浩的手停在半空。他记得那碗热腾腾的红豆糖水,记得冬天夜里收摊晚了,老人总会多舀一勺冰片糖放进碗里。“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铺子已经围了警戒线,但我让你进去看看。”
“为什么找我?”他问。
“现场不对劲。”沈墨顿了一下,“锅里的糖水没卖完,火却灭了。她一个人住,从不提前收摊。而且……”他的声音压低,“她死前搅拌的动作停得特别突然。”
丁浩放下抹布,外套都没穿就出了门。
街角的“甜蜜蜜糖水铺”被黄绳拦着,几张桌椅歪斜地摆在外面,遮阳布褪了色,边缘卷起。几个围观的人站在远处议论,说阿婆一向仔细,怎么可能忘了关煤气。
沈墨迎上来,递给他一双鞋套。“法医刚走,排除外伤,但肺部有轻微灼伤,像是吸入高浓度燃气所致。可阀门是关闭的,灶台也没有漏点。”
丁浩点点头,目光扫过操作台。一口铜锅搁在炉上,底下还有余温。旁边一只瓷碗倒扣着,勺子横在桌沿。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指尖轻轻碰了下桌面。
一瞬间,空气像是沉了一瞬。
赵阿婆的魂魄就在那里,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右手握着长柄勺,正对着那只空碗缓缓搅动。一圈、两圈、三圈——然后猛地停下,头转向墙上的价目表。
丁浩收回手,假装整理袖口。“她每天这个时候还在营业?”
“往常要到十一点半才收。”沈墨翻着记录本,“今天八点半就熄了火,隔壁杂货店老板看见她端着最后一锅糖水回屋,再没出来。”
丁浩走到价目表前。塑料膜泛黄,字迹用马克笔写着:绿豆沙五元,芝麻糊六元,红豆糖水八元。最后一行被人用黑笔改过,原价“七元”划掉,写了个“八”。
他盯着那道涂改痕迹,又回头看魂魄。
她又一次开始搅拌,动作机械,三圈后定住,视线牢牢钉在“红豆糖水”那一格。
丁浩蹲下身,检查糖罐。三个陶罐并列摆在台边,分别装着冰片糖、红糖和桂花酱。冰片糖的罐口敞着,里面剩下小半罐,颗粒泛白。
“这罐糖用了多久?”他问。
“她说这批是上周新买的。”沈墨看了眼笔录,“供货商查过了,正规渠道,没发现问题。”
丁浩伸手探进罐底,捻起一点粉末。指腹搓了搓,没有黏腻感,反而有些干涩。他凑近闻了闻,一股极淡的苦味钻进鼻腔。
“这味儿不对。”他说。
沈墨皱眉:“像什么?”
“不像糖。”丁浩低声,“也不像香料。”
这时,技术员提着采样箱走过来,在糖罐内壁刮取残留物。丁浩退到一边,目光仍锁在魂魄身上。
她又开始了——搅拌,三圈,停顿,望向价目表。
丁浩忽然往前一步,从桌上端起另一只没用过的碗,倒了些凉水进去,轻轻放在魂魄面前。
她的动作一顿,随即低头,勺子伸进空碗,继续搅动。一圈、两圈、三圈——停。头转向价目表,比之前更用力。
丁浩盯着那张纸板,心跳慢了半拍。
“她在数。”他喃喃道,“不是价格,是次数。”
“什么次数?”沈墨站到他身边。
“三。”丁浩看着魂魄重复的动作,“每一次都是三圈。她想告诉我们‘三’很重要。”
沈墨沉默片刻:“会不会是某种习惯?老年人记事靠重复?”